最终,终还是颜墨白妥协了。
妥协的代价便是提前担忧起凤瑶日后的生产来,便也破天荒的因为太过担忧与紧张而抑郁了。他已不再让凤瑶上朝,更不让凤瑶奔波,仅让凤瑶留在竹院,让墨玄好生照看。他自己则成日从竹院出发上朝,归来便泡『药』浴,施针,练武,最重要的,则是一直陪凤瑶在竹院中转悠。
凤瑶心生无奈,朝颜墨白道:“本是你要在这竹院养病,如今倒成了我在这竹院养身子了。”说着,目光静静的将颜墨白凝着,沉默一会儿,便极为认真的道:“墨白,我们回宫去住吧,这样,你就不必两地奔波了。”
他勾唇笑笑,握紧了她的手,却不说话。
待得凤瑶欲图再问,他才转头过来深眼将她凝望,缓道:“无妨。我身子已无什么大碍。”
凤瑶眉头一皱,到嘴的话也稍稍变了变,仅道:“便是如此,你也不能这般奔波才是。我们这段时间,便回宫中去住吧。”
颜墨白仍是无心应她这话,“如今你身子才是最为要紧,宫中人多嘈杂,不若竹院清净,你在竹院养伤,偶尔在林子里走走,也是极好。”说着,神『色』微动,本是清俊的面上再度染上了几许复杂之『色』。他再度将目光朝凤瑶落来,低声唤她:“凤瑶。”
“嗯。”凤瑶努力将心神压下,不再打算说服他了。
这个是否要回宫去住的话题,她已是与颜墨白探讨过多次了,奈何毫无用处,如今她再度身怀有孕,颜墨白成日都是伸进紧绷,心思紧绷,活得比她还要紧张,是以,既是他想让她在这里好生休养,且她劝说已无用处,便也只能妥协。
只是她终究还是觉得颜墨白对她太过担忧了,从而将他自己的心神都已扰『乱』了。
“这个孩儿,你当真要生下来?”他忧心忡忡的望她,再度道了这话。
凤瑶深吸一口气,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嗯。”她坚定的应了一声。
颜墨白面『色』突然变得凝重,盯她一会儿,随即忍不住抬手将凤瑶拥入怀里,下巴如同往常一般搭在了她的肩膀,面容也埋入了她的发丝,而后就一动不动了。
凤瑶沉默片刻,才低声问:“墨白,你不喜欢他吗?虽然他还未出世,但一旦诞生,定也会如姝儿一般听话。”
“我并非不喜欢孩儿。”颜墨白半晌才答话,“我只是,太担心你。”
凤瑶心头一切了然,按捺心神一番,忍不住勾唇笑笑,“我也会没事的,放心。”
“上次你生姝儿之时,便已是九死一生,那日的情景,全数记忆如昨,清晰之至,自打那日,我便从不曾想过要让你再受一次磨难,而今,你却不愿听我的话了。凤瑶,我们有一个姝儿便已是足够,我已是极为满足,且悦儿他们也环绕在身,天伦之乐已是有了,是以,我终是不愿你冒着『性』命之危再来诞下一个孩儿。在我心里,你必任何人都重要。”
凤瑶缓缓点头,叹息一声,“你之心思,我自然是懂的,可我们肚中的孩儿又没做错什么,如何还能不让他活下来。墨白,你这回便听我的吧。”
凤瑶态度极为坚决。
颜墨白无可奈何,仅得将她久久抱在怀里,不愿松开。
日子一复一日的过,凤瑶肚子也越来越大。
其间,东临苍早已带着杨娴回得大英办了婚宴,凤瑶与颜墨白双双未去,仅差人送了大礼前去恭贺,墨玄也因要为颜墨白『药』浴施针之事无法前去,只得让他的夫人代为前去祝贺。
这些日子,一切风平浪静,姝儿也一日日的长大,悦儿等人因着颜墨白专程调了太傅过来教导,言行礼数越发的得当,终是有些皇族子嗣的风范,且又并非太过死板呆愣,而是礼数之中又不失童趣,让凤瑶与颜墨白也极是满意。
颜墨白大多都会早起入宫上朝,朝后便即刻归来,偶尔凤瑶身子不适,朝堂之事便会由墨玄代劳,是以,几人当中,墨玄才是最累的一个,也不知是否压力太大,墨玄年纪轻轻的,眼角竟是增了几缕皱纹。
颜墨白经常会打趣墨玄,惹墨玄极是无奈,在颜墨白面前憋了许久只憋出来两句话,说要带妻儿外出游走游走,要请三日的假。
颜墨白懒散而应,并未拒绝。
却是待墨玄一家人启程出发,颜墨白便领着凤瑶与姝儿悦儿等人也开始外出游走,随即在一条长河之边,搭了帐篷,架了火堆,开始烤肉。
河边,林子极大,草木旺盛,一簇簇野花开得极为绚丽。
悦儿几人在花丛中游走,极是欢快,眨眼便彻底消失在了花丛深处。
凤瑶不放心,差侍卫好生将他们跟着护着,颜墨白则轻笑两声,“太平盛世,王权之国。谁人敢劫我颜墨白的儿女。”
他这话说得略带玩笑,但语气中的大气威仪之意也是极为明显。
凤瑶勾唇笑笑,“是了,明眼之人,自然不敢劫你的儿女,但若那些不知你身份的山贼呢?他们不经意的将悦儿几人认为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劫持上山,也是极其危险呢。”
颜墨白眼角一挑,没吱声儿。
且姝儿如今也大了些了,凤瑶与颜墨白也已开始让她走路,姝儿咿呀之间,也早已能将爹娘几字唤出口来了,颜墨白开始逗弄姝儿,待半晌之后,姝儿慢悠悠的睡着了,颜墨白只得亲自将她抱入帐篷,让『奶』娘好生照看。
待他从帐篷里出来,手中已是为凤瑶拎了件外袍过来。
凤瑶朝他扫了几眼,缓道:“墨玄要去外面游走游走,你也要待我们出来游走游走,怎墨玄做什么,你就要学什么?如今这长河之边有何好看的,就是一汪的水罢了。”她也忍不住朝颜墨白打趣。则是这话一出,颜墨白手中拿过来的外袍便已轻轻的搭在了她肩头,随即,颜墨白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缓道:“近些日子一直因你腹中孩儿之事惹得睡不着觉,担忧之至,如今好不容易打起精神出来放松放松,凤瑶却如此说我。”
说着,神『色』微动,转头朝凤瑶望来,“若是凤瑶当真觉得无趣,我们泛舟去垂钓如何?”
凤瑶犹豫片刻,点了头。
长河极宽,只是水流并非湍急,反而颇有几分静水流深之感。
因着颜墨白要来长河之边玩儿,伏鬼也早已差人在河边准备了舟舸。
颜墨白牵着凤瑶上船坐定,随即将舟舸停在了长河正中,这时,他便自然而然的开始抽出鱼竿开始垂钓。
整个过程,凤瑶静坐在他身边陪他,目光偶尔朝河面上一动不动的鱼鳔扫扫,偶尔朝颜墨白那轮廓分明的脸颊望望,偶尔会笑着朝他调侃几句。
颜墨白略是无奈的道:“凤瑶一直说话,都快将我的鱼儿全数吓跑了。”
说完,勾唇朝凤瑶笑笑。
凤瑶淡道:“本就是记忆不佳,何来怪我吓走你的鱼儿?且当初在青州之地,也没见得你钓得多少鱼来。”
“说起青州,我倒是甚是想念那地方。”他突然道。
凤瑶怔了一下,目光仔细在他面上扫视,眼见他面上并无任何异『色』,才放缓了嗓子道:“怎突然就想念青州了呢?”
青州那地方,终究是颜墨白心头的一道疤,挥之不去,淡化不了。那地方,承载着他太多的辛酸成长,是以若是可能,她一般是不会在他面前提及青州的。但如今,大抵是坐在这船上太过放松,便突然将青州二字说了出来,没料到颜墨白却听进去了,专程将青州点出来说了。
“经历了太多人生百态,才觉一家人和满幸福便是最好。青州那地方,是我成长之地,也是我悲痛之地,更是我娘亲葬身之地,是以,那地方算是我最亲最近的故土了吧,且人都是有落叶归根之念,我还是希望,我们以后能回青州定居,坐观日出日落,朝夕更替,偶尔闲来无事,泛舟垂钓,亦或在集市上闲暇逛逛,那般有山有水有回忆的地方,养老,该是错不了的。”
养老?
凤瑶顿时被他这话惹得心生愕然。
待强行敛神一番,她才缓道:“你才多大啊,竟开始考虑养老了。”
他勾唇笑笑,“只是日后的一个心愿罢了。如今的确还不适合去青州定居,毕竟,姝儿悦儿他们都还小,你腹中的孩儿,也还未出生。是以,后路漫漫,还需慢慢的走下去。”
凤瑶眉头一皱,心头逐渐增了几许起伏。
待得半晌后,她才低声问:“墨白,你是否当真觉得,我们腹中这个孩儿是个负担?”
他面上的笑容顿时浓了半许,“那里的话。你为我诞的孩儿,我怎会不喜,你瞧我对姝儿的态度,便知我对他们该是如何溺爱。我只是,担心你身子罢了,怕你再因为这些事受苦受累,心疼你罢了。”
凤瑶咧嘴朝他笑笑,不说话。
整个垂钓过程,气氛清幽闲暇。
却是两个时辰之后,颜墨白空空收竿,一条鱼都未钓上。
待登上岸边时,悦儿几人早已是围了过来,大喊爹爹娘亲。
却见颜墨白手中提着的鱼篓空空如也,几个倒是面『露』失望,倒是悦儿胆大,小小的脸蛋顿时板了起来,朝颜墨白吼了声爹爹是笨蛋。
这话一出,其余孩童也开始起了哄,纷纷朝颜墨白如是呼喊。
颜墨白心生无奈,勾唇笑笑,目光朝悦儿落去,“太傅这些日子教的礼数之课,姝儿忘记了?”
悦儿做了个鬼脸,“太傅教的只是对待外人的礼数,你是我爹爹,我可以说你。”她浑然没将颜墨白放于眼里,更也分毫不惧,说完便笑嘻嘻的跑来。
其余皇嗣也笑着朝悦儿追去。
颜墨白宠溺的笑,目光一直落在悦儿几人的小巧的背影上,无奈的道:“当真是越学越回去,哪有半点皇女的模样。”
凤瑶笑道:“天下之中,能公然说你是笨蛋的,悦儿倒是第一人。”
颜墨白缓道:“我们都快将她宠坏了,你瞧瞧她那没大没小的模样……”
说完便牵着凤瑶缓步往前,凤瑶面『色』悠然平和,扭头朝颜墨白扫了两眼,仅道:“对家人活泼亲近,也无妨。”
颜墨白勾唇笑笑,也不打算多言。
这时,侍从已将烤肉烤好,当即端到了颜墨白与凤瑶面前,也将熬好的参汤也一并端了过来。
颜墨白差人去将悦儿几人唤了回来,几个孩子似是在花丛中打了滚儿,此际满头的草屑,衣袍上也沾了不少泥土,凤瑶满面无奈的将他们扫了几眼,即刻吩咐侍从为他们清理。
侍从们不敢耽搁,急忙将几个孩子打理了一番,待得一切完毕,孩童们才高兴的凑过来吃烤肉,悦儿一口咬下一口肉,笑盈盈的嚼着,小小的人儿凑过来亲昵的坐在凤瑶身边。
凤瑶轻柔的抬手『摸』『摸』她的头,心头极是柔软。
只道是如此这般平静的日子,安宁而又温馨,的确是往日梦寐以求的。命运啊,终究会让你先苦后甜的,只要你不放弃,一直去追寻你真正想要的,总有一日,那些无法实现的东西,终会彻底的实现。就如,她心系的颜墨白,就如,子嗣环绕在膝的安稳与美好。
思绪至此,凤瑶面『色』也越发的柔和开来。
待得午膳过后,众人开始小憩。
周遭平静安宁,林风浮『荡』,极是清幽别雅。
下午之际,颜墨白不信邪,再度带着凤瑶乘舟钓鱼,这回,他倒是终于钓上来了一条,奈何上岸之后,仍被悦儿几人大笑着唤了笨蛋。
颜墨白眼角一条,这回也没放过悦儿,跑过去便一把将悦儿拎起转了几个圈儿,吓得悦儿又笑又喊。
一行人直至黄昏才回得竹院,满身疲倦。
颜墨白安顿好凤瑶之后,才开始批阅奏折,直至夜深之际,才将奏折批完,随即轻脚轻手的出了屋门,开始在后院的湖边练武。
伏鬼一直守在他身边,犹如鬼影木桩似的站定。
待得许久后,颜墨白才练武完毕。
伏鬼眉头一皱,忍不住问:“皇上,你身上的寒疾与旧症,究竟如何了?”
颜墨白已是满头是汗,从容无波的道:“寒疾与旧症,终是稍稍控制了。”
伏鬼蓦地愣住,待得半晌后,才终是回神过来,满心的陡跳与释然,忍不住朝颜墨白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道:“恭喜皇上。”
颜墨白幽远磅礴的道:“东临苍与墨玄皆非等闲,朕的寒疾与旧症若是连他们都治不了,朕便只得死路一条了,而今身子骨终于算是稍稍稳定了,本是该松口气,奈何,凤瑶却怀了孕。”
伏鬼知颜墨白极其担忧皇后的身子,忙道:“皇上不必太过担忧,此番娘娘身怀有孕,身边也一直有墨玄公子在为娘娘调养,是以这回,娘娘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颜墨白深吸一口气,“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