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伸向了神威的脸,这一次,他没再躲,面纱便被那只手轻易地摘了下来。
不需要再躲避,哪怕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对方还是知道是他。
面纱之下,漂亮的脸孔在月光下泛着不正常的苍白,即便逃了这么久也依旧是苍白的,并没有因为血液的快速流动而出现那抹胭脂红。
斑收紧手中的纱巾,定定的看着惊魂未定的爱人。
神威,他真的没有死,他还活着。
这样巨大的喜悦也是冲击,如滔天浪涌劈头盖脸的将他淹没。
这种时候应该说点什么的,可嘴巴张不开,无数纷杂的声音一股脑儿的涌入了大脑中,令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斑很想大口的呼吸,他急需要氧气的供给,可他不敢,他害怕这还是梦,是幻术。
他怕自己太过清醒的话,想见的人会化作泡影消失,就跟过去几个月所做的那些梦一样。
清冷的风从一个方向吹向另一个方向,两个不说话只是看着对方的人傀儡一般的站在那里。
冲击过后,神威率先反应过来,他动了动肩膀,斑迟疑了一下后,拿开了自己的手。
视线不再相交,目光不敢触碰,成年人的清醒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冒出来。
曾经对着对方下过死手,这是无法被当做不存在的事情,斑这样想着的时候,神威也一样,所以他才不想那么快的跟宇智波斑在清醒的时候相见。
两个人在这种情况下重逢,言语都变得无比苍白,不知道该用什么开场白来解释彼此的生死与爱恨,明明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此时却变得无比陌生与疏离。
神威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尽可能的跟宇智波斑拉开些距离。
斑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神威的这一细微举动看在斑的眼中却很刺眼,似乎是厌弃他的表现。
其实,神威很想凑过去,他并不想退开,反而想要扑过去,扑到那人的怀里像过去那般的狠狠拥抱。
他很想告诉斑,告诉他自己很冷,脚下的沙子很凉,他很想告诉斑这分开的日日夜夜,他想他想到失眠。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口会变得很奇怪,在不知道是和还是打的前提下说这种话,神威他说不出口。
仿佛已经剥离了宇智波神威得到躯壳,他正以自己的本来面目面对这个人。
一旦对方知晓了他的秘密,他在这个人面前就成了透明的,之前套着别人的皮囊放心大胆去做的事情,现在,他无法再没脸没皮的去做。
“神、神威。”
终究,斑还是先迈出了一步,他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朝着神威迈出了小半步。
听到斑叫自己名字,听到他语气中没有怒气与恨意,听到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神威终于肯扭过头来与他对视。
“啊,斑,呵呵,好巧啊,咱们居然在这里遇见了,嗯……”神威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这样的开场白实在是糟糕透顶,他自己都听不下去的程度,与其说这种让人发笑的话,还不如不说。
斑没吭声,就那样默默地盯着他的脸在看,以一种近乎凝望的姿态。
因为他沉默的足够彻底,以至于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神威很是看不透他,他想不通斑到底要做什么。
穴位都被封住了,自己只剩下体术能够与之对抗,现在的宇智波斑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在体术上被自己压一头的少年,他并不怕自己,所以为什么还不动手?
他难道不想杀了自己吗?
不对呀,之前在天涧峡的时候,他不是很痛快的就下手了吗?
现在,现在这样又算怎么回事,他这样深情的眼神是在看谁?
“你……”
神威想问他,【你不想杀我吗?】
可是才一张口内心就酸涩难受的不行,他匆忙闭嘴把脸扭向一边,一边眼眶潮湿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矫情。
呸,不就是喜欢一个人吗,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跟个林黛玉似的。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眼泪跟不要钱似的从眼眶中掉出来。
神威觉得这样的自己太难堪了,为了一个男人居然哗哗的掉眼泪,尽管他不想承认也还是得承认,从小时候开始,自己就是个很爱哭的人。
没人规定男人不能哭,这是他强加给自己的枷锁。
轻易的对着另一人表露出自己最真实的心意是很难为情的,至少神威一直这样认为。
一个很少能得到爱的人,脆弱又敏感,总像个刺猬似的,不愿意轻易对对方袒露身上最柔软的部位……
手腕被对方强硬的握住,下一秒,人家重重一拉,神威的肩膀就撞上了一堵坚硬的胸膛铸就的城墙。
手臂环绕,从轻到重,最后紧紧地箍住了他。
他有种错觉,在这样揉搓下去,他会变成碎片一片片的嵌入斑的身体里。
从始至终,斑的话都少的可怜,他不敢轻易开口,他怕说多错多。
他知道他的神威是个心思细腻又敏感脆弱的人,在这种失而复得的时刻,在重逢的时候,他胆怯于说些什么。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跟他说,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但现在,他不敢,他很怕一句话没说好,神威会丢下他扬长而去。
还有,他真的很怕这是敌人的幻术,他怕自己醒的太快,等醒来后,身边依旧空荡荡的,连个神威的影子都没有。
可是,斑察觉到自己的胸口湿了,他箍紧怀里的人,感受对方的眼泪一点一点洇湿他的衣服。
那种潮湿的触感实在是太真实了,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不是幻术,而是事实。
“神威。”
“……”
“神威,神威?”
帽衫在拉扯间从头上掉落到后背,斑抚摸着怀里的人的长发,求证似的一遍遍叫着对方的名字。
可是,他叫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得不到神威的回应。
斑逐渐焦躁了起来,大手覆在了神威的后脖颈上,他像平日里拎起一只猫的时候一样,捏着神威的后颈将他的脸拉离了自己胸口。
月光朦胧如同一杯冲淡了的牛奶,而在这朦胧的月光下,神威那张潮湿的脸孔距离非常近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是记忆中的脸,只是比记忆中更为瘦削也更苍白。
他们是经历过生死的,爱与恨一旦跟生死有了关联,也就一并有了重量。
神威早已经不习惯对着谁掉眼泪,他索性闭上了眼睛,眼皮并不像水库的闸门那样,可以将眼泪全部关在眼眶中,泪珠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颗颗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