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
回去的路上,谢婉清伸手任由雪落在掌心。
谢归撑着伞,陪她慢慢走。
“二哥,她死了吗?”
谢归给她拢了拢披风,“嗯。”
“婉清不必多思,已安顿好她家里,事已至此。”
谢婉清心里闷闷的,“二哥,我从未对你说过以前的事。”
“当初我养父母去世,舅舅霸占家中的房产。”
“他为了两锭银子,把我嫁给县太爷当姨娘。”
“后来我跑了,遇到沈凌,是他帮我。”
“他说我是他的娘子,暂时挡住了县太爷的觊觎。”
“民不能与官斗,最终我还是被抓去。沈凌有一好友救过齐若,当晚齐若来了,救下我,我才免于一死,那县太爷喜欢用鞭子抽人。”
说到这里,谢婉清声音哽咽。
谢归轻拍她的背,“过去了,放宽心。”
到了院子,谢婉清低声道,“二哥,今晚可不可以?”
“可以,二哥等你睡了再走。”
谢婉清看着桌上亮的鱼灯,伸手戳了戳。
丫鬟端着两碗热粥上来。
“夫人派人送来的,说小姐没有吃多少,喝点红豆粥。”
她把灯笼放在地上,搅拌着粥,“二哥,我想出去玩。”
“好,明日带你去。”
“心思多,对身子不好,少多思,沈凌安好,我已派人去军中照拂他。”
“多谢二哥。”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喝粥吧。”
谢婉清喝了两口,便不吃了。
“二哥,我想堆雪球。”
谢归看她一眼,“身子不好,还堆雪球,怕是想上天。”
青木院,热闹异常。
林淑跪在谢景跟前,“不要把我的孩子带走,他还这么小,谢景你的心好狠。”
谢景扶起她道,“我的心狠?没有你的狠,你能说出这种话,是我看错了你。”
“我说的不对吗?她一介平民被我弟弟看上是她的福气,进林府当姨娘日子不好吗?偏偏寻死。”
谢景看了林淑许久,仿佛第一天认识她。
“她是一条人命。”
林淑握住谢景的手,苦苦哀求,“我父亲宠爱妾室,母亲性子弱,要不是你娶了我,我不知给谁当姨娘。”
“我改,我都改,你好好教我,孩子不要带走,我求求你,你可以娶平妻,可以纳妾。”
“我不管,不要把我和孩子分开。”
谢景终究不忍,“我会与母亲说。”
林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就知道谢景会心软,娶了平妻又如何,她还是正室,依旧是侯府的夫人。
谢景扶起林淑,“以后不要再犯,再犯别怪我与你和离。”
“好,我不会。那你不要偏宠妾室。”
“我不会如你父亲一般,母亲送来的人定是安分守己的,你不要多加为难,家宅安宁为上。”
“孩子多些是好的。母亲心慈,很少叫你站规矩。你得空好好侍奉母亲。”
“晚膳没吃什么,我让人煮了红枣粥,你用些。”
“多谢夫君,我就知晓你待我最好,你把我从虎狼窝里救出来,以后我都听你话,不闹了,我们安生过日子。”
谢景拍拍林淑的背,温声哄,“若你今日听我的话,事情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再犯,我与你的情分尽了。”
“夫君别吓妾身,妾身会乖巧的,夫君让我往东,绝不对往西。”
外头的雪下的越发大。
屋内,谢婉清在绣荷包,谢归坐在一侧看书。
蜡烛燃尽,丫鬟上前换。
谢归放下书本道,“睡吧,别熬坏了眼睛,白日可以绣。”
谢婉清躺在床上,不知为何怎么也睡不着。
她恐惧,害怕梦到前世的种种。
谢归拍了会,发现被子里的人一直在抖动。
“小妹,怎么了?”
谢婉清用被子盖住头,“二哥,你回去吧,我独自待会。”
声音有些颤巍。
谢归没有走,坐在床边,“有事说出来,别憋在心中,对身子不好。”
谢婉清不敢说出前世之事来,显得太荒谬了。
她坐起来,闷闷道,“想到父亲说的被大嫂弟弟玷污的女子了。有些不开心,睡不着。”
谢归开导,“事已至此,没法子改变,多思只能带来困扰。”
她抱住身子,“二哥,我想沈凌了,他连一封信都不舍得寄给我。”
“边关偏远,他没有多少银子 ,自然寄不了信,他心里是有你的。”
谢婉清抬眸,“二哥,婚事已定,如何毁婚?”
谢归扳着脸,“不能悔婚,你心系沈凌,我也派人护着他。你若想做出捷越之事,就别怪二哥动手解决他。”
“二哥,你怎么能这样?他救过我的命。”
“正因为他救过你的命,才没有痛下杀手。我只当刚刚说的胡话,下次再敢这般?二哥真的会动手。”
“是,我以后不会再说。”
谢归不想看她不高兴,安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道。”
谢婉清突然来了一句,“大嫂和大哥没有,大哥还不是疼爱大嫂。”
谢归叹息,“大哥是昏了头被迷住了。”
“那我也可以昏头被迷住了。”
谢归抬手给她一下,“你不许。”
“实话告诉你,若大哥还不醒悟侯府不会给大哥,会给我。我不想要,不想承担太多。”
“可眼下没法子,父亲年事已高,皇上亦然,站队不对,侯府就覆灭了,不能被人拿捏把柄。大嫂那性子迟早会闹出大事来。”
“大哥不肯和离,父亲与他说了好多次。”
谢婉清闷闷道,“我也是家中的筹码,站队三王爷的筹码。”
谢归没有否定,只说,“家中每个人都是侯府兴盛的筹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每人都有无可奈何,父母亦然。不聊了,早些睡吧。”
谢归继续拍拍谢婉清的背,“看开了就好了。”
谢婉清低头闷闷道,“若我不是谢府的女儿,我就不用承担了。”
谢归拍背的手一停,“可你是,锦衣玉食是有代价的,皇宫中的皇子亦是如此,你年岁小,一时看不开正常。”
谢婉清小声道,“齐若他也很累吗?”
“自然,齐若的生母在他十岁那年去世了。王府不止他一位公子,他也难,要精于算计,才能稳坐世子之位。”
谢婉清闭眼,随着一下又一下的拍背,进入梦乡。
谢归起身,拿着伞独自走回院子,背影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