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圆面大额,生就一副富贵像。有了你的这份提携,就算是一飞冲天。”郑芝龙摇了摇头。
李枭笑笑没说话!
如果不是老子的到来,你郑家的基业将会毁在这个小子的手里。
事情闹得有些大,主持和尚急匆匆的从禅堂跑了出来。看到郑芝龙就施礼,郑家实在是泉州地面最大的财主。开元寺大雄宝殿,就是郑家出资修造。
看到郑芝龙和李枭并肩而行,老和尚就知道这个年青人并不简单。请二人到禅房坐定之后,亲自下厨煮了几个素菜。郑芝龙没有骗人,这老家伙的素菜做得确实不错。
尤其是那道素鱼,做得还真是鱼的味道。只是老和尚口口声声自幼吃素,他怎么知道鱼是个啥味道?
郑芝龙不是想走就走的,想要离开泉州府,他还得解决一个麻烦才行。
在李枭到达泉州之前,福建就开始有零星的土客械斗发生。这些天,更是成了星火燎原的态势。土客双方的械斗越发凶悍,从单独零星仇杀,已经发展到铲村。
所谓铲村,就是原住闽人与客家人相互摧毁对方村落。杀死村里所有男人,抢走村里所有女人。并且放火焚烧村落,手段极其残忍。
“其实这种事情,从万历年间就开始了。当年北方连年战乱,不少人从北方一路南逃。江浙地区富庶,可却也人满为患,而且那里的人极其排外。北方人在江浙并不好立足,于是就有好多人南下八闽,我们称之为客人。
刚开始客人与土着闽人倒也能和睦相处,但时间久了,客人站稳脚跟,在江浙混得不好的亲戚同乡来投奔。客人的人数逐渐增加,所需要的土地空间等也在增加。历经数十年之后,客家人已经在八闽成了气候。
你知道,我们八闽之地的耕地本来就不多。如何能容得下这么多人,于是土着闽人与客家人开始有了冲突。”郑芝龙站在山头,看着远处的堡垒一筹莫展。
李枭吃惊极了!
眼前的村寨哪里是村寨,简直可以称为堡垒。自己当年在辽东为了防备鞑子建造的堡垒,无论从质量上还是数量上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这里的每个村子,都是一座坚固的堡垒。
更有一些奇葩村落,全村的房子连起来就是一个圆形的筒子楼。远远望过去,像导弹发射井。围着筒子楼挖掘出一丈多宽的壕沟,据郑芝龙说,那浑浊的水里面满是尖利的竹刺。只要你敢踩进去,脚一定会被扎穿扎透。
李枭有些奇怪,这样的村落还铲村?怎么做到的!
自己的辽军算是精锐,想要攻破这样战阵堡垒,也得动用火炮才行。都是些乡民,哪里来的火炮。
“官府就管不了?”李枭皱着眉头问道。
“管不了。这里的情形错综复杂,派去的兵不是帮着这边就是帮着那边。能留守军营保持中立,就算是不错的。这些年多次请求从外省调兵,可你也知道。这些年北方的鞑子闹腾,然后就是你闹腾。朝廷根本没办法派出援兵!
结果,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土客双方闹腾。到现在已经闹腾了两三年,只要他们不影响我的泉州城,我也只能干看着。”郑芝龙的话里面颇为无奈。
李枭才不认为,这家伙说话是真的。主要是调停土客双方械斗,对郑芝龙来说没有好处。如果有好处可以占,他早就动手了。
“来了。红旗那边儿是土着闽人,白旗那边是客家人。”站在山头上,拿着望远镜的郑芝豹指着远处喊道。
李枭举起望远镜,着实吓了一大跳。远处一大队打着红旗的人马行军而来,那些脑袋上裹着红头巾的家伙,手里拿着刀枪棍棒。甚至还有一队百十来人的队伍,手里拿着的居然是火铳。在队伍的最末尾,缓慢行驶的牛车拉着大炮。李枭一眼就认出,是大明仿制的佛郎机炮。
在北方战场,这东西属于被淘汰的落后武器。这也怪李枭,他的到来让大明国土上的火器,呈现井喷式发展。各种先进武器层出不穷,西洋舶来品已经严重不适合越来越激烈的战场。
再看对面裹着白头巾的队伍,人数明显要少一些。可手里的家伙却一丁点儿都不虚,火枪火炮一样都不缺。李枭甚至看着,有些东西很像原始的火箭炮。
火箭炮这东西,原理类似于着名炮仗钻天猴。底下点着火,窜出去就爆炸。科技含量实在不高,不过这年月的村民们就给鼓捣出来,实在是有点儿让李枭意外。
红方主功,白方依托村寨排兵布阵。
看的出来,双方首领全都颇有军事头脑。尤其是白方,没有消极防守在城寨里面。而是背靠城寨列阵迎敌,这大出李枭的意料之外。
一般这种情况,好多没有军事常识的人都会龟缩在城寨里面消极防御。
如果对方没有火炮,躲在城寨里面防御的确是个好办法。可惜,火炮这东西已经出现在战场上。
只要拿着火炮一轰,龟缩在城寨里面的人不但不能有效反击。甚至连冲出来拼命都办不到,会被人彻底的围死在这导弹发射井一样的圆圈筒子楼里。
如果对方开始放火,那筒子楼里面的人将不会有一个人活下来。
双方列阵完毕,先是火炮对轰。然后就有火枪兵开始射击!
都是原始的火铳,双方站成排互相对射。在李枭看来,这就是排队枪毙。火枪兵消耗得差不多了,就会发动白刃冲锋。天上弓矢乱飞,地上残余的火枪兵努力装填发射。
白方人数虽然较少,但有城寨上面的弓弩和火炮掩护。倒也能杀伤不少土着闽人!这不像是一场民间械斗,倒像是正规的两军对垒。
李枭坚信,中世纪欧洲那些国王们打架,都没这个战术水平。
“打了几年时间,都长进了。以前只是知道乱哄哄的冲上去,乱砍乱杀一气。现在可好了,我手下那些军兵们面临战阵,恐怕都没他们打的狠。”郑芝龙无奈叹了口气。
“这兵是打出来的,不是练出来的。上过战场的兵,和没上过战场的绝对是两码事。有战斗经验的老兵,才是军队最大的财富。”李枭点了点头。
按照郑芝龙说的,这帮人打了好几年。有这个战术素养,也不算稀奇。战术素养差的,估计都埋进土里了。
李枭猛然一惊!看了一眼闲庭自若的郑芝龙。
好狠!郑芝龙掌控八闽,有南海水道提供财源。说平息不了土客械斗,绝对是屁话。郑芝龙这是在养兵,有了这些平日里打出来的兵。只要他出钱招募起来,立刻就能组成一支能征善战的大军。
今天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参观,就是让自己看到这一幕。也是另外一种向李枭臣服的表现,看起来自己在泉州这十几天,郑芝龙也没闲着。
他肯定用飞鸽传书与京城的郑森联系,泉州距离京城距离这么远。中间一定会有中转站,郑家图谋不小啊。
郑芝龙是在得到郑森对电力的理解之后,才向李枭交出这最后一张底牌,也算是放弃了野心图谋。
好吧!乱世枭雄,果然没一个是易与之辈。
“是啊!我营里那些兵,如果跟他们装备相当,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郑芝龙看了一眼李枭。
“看他们这场大战,估计总人数在万人以上。我船上有两个营的陆战队,只要我把陆战队调上来,应该不用两个时辰,就能把他们全都歼灭。
这还只是海军陆战队,如果是敖爷的一师,又或者是即将来福建的二师……!一个加强营,一个时辰之内应该可以解决战斗。”李枭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旁边的郑芝豹差点儿惊叫出声。
一万好几千人,只够打一个时辰的?他很怀疑李枭有些吹牛,不过碍于面子他才不好发作。
“辽军之中,一师二师是最能打的部队。当年在辽东血战鞑子,凶猛如鞑子也不能在敖爷和袁师长那里讨到便宜。更不用说这些乌合之众,只是老夫要离开闽南。却不想把这棘手难题留给袁师长!”
李枭看都不看郑芝龙,淡淡说道:“双方械斗,无非就是抢夺生存空间和资源而已。福建的空间和资源就这么多,闽人在八闽这么久,早就占有了最好的资源。
客家人来到福建,自然是占不到什么好处。初始时候,因为势力弱小还能逆来顺受。可随着人数增加,他们开始需要的更多。这就是械斗的源头。
只要把这个源头撤了,双方自然是釜底抽薪,这锅沸水也会慢慢冷却下来。”李枭微微一笑,事情只要找到了源头,就不难解决。
“哦,大帅将如何解决双方的争斗?”郑芝龙很诧异,不明白李枭为什么说得十分轻松。
“很简单!大海的对面就是夷洲,何可纲带着人在夷洲开垦了有十年。夷洲的土地根本不是他那几万人可以耕种得来的,只要开放夷洲移民。不管是客家人,还是八闽土着都可以移民夷洲。
不过我相信,更多喜欢移民的应该是客家人。他们到了夷洲,会被编籍成户民发给户籍。将来无论是参军,还是读书都与普通大明子民无异。我想只是这一条,就对他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郑芝龙点了点头,李枭坐在这个位置上,果然有他的本事。
看起来李枭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意图,这也是向李枭表示。今后郑家不再涉足军事,向李枭臣服。
郑森带来的消息其实是两部分,一分部说得是电力如果被郑家掌控,今后绝不止富可敌国那么简单,而是在华夏有一份独特的话语权。
另外一部分,说得是辽军的强大。现在放眼华夏,所有反对势力即便联合起来,也绝对不是辽军的对手。郑家最重要的水军被英格兰舰队毁了,郑家已经没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本。
放弃南海和福建广东的掌控权,换取郑家子孙世世代代的富贵,这是郑家现在最好的出路。
今天把李枭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交出郑家最后的底牌。向李枭彻彻底底的表示,郑家退出角逐天下的行列。
现在李枭说出来解决办法,就表示李枭听懂了郑芝龙的意思。双方心照不宣,今后郑家安心做个富家翁就好。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下面已经是尸横遍野。双方都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但活着的人依旧砍杀不休。城寨外面的客家人最终敌不过土着闽人的数量优势,渐渐的显出不支的态势来。
土着闽人生力军,一直在旁边观战并不参战。这时候像是闻到血腥味儿的狼一样,凶猛的朝着战线最薄弱的地方冲杀过去。
客家人已经搭上最后一支预备队,再没人能够顶到前边去。如何也顶不住这支生力军的冲杀,顷刻之间客家人就被冲得七零八落。不少人开始往城寨里面逃亡,土着闽人追着杀进了城寨里面。
很快城寨里面燃起了火头,李枭甚至可以隐约听到妇人孩子们的惨叫声。
“这种事情持续了几年,有时候是客家人攻灭了土着闽人的城寨。有时候是土着闽人攻破客家人的城寨,每一次都是这样子。都是杀人者,又都是被杀者。现在看他们可怜,可他们杀别人的时候,同样血腥残忍。
谁人不提杀人刀,谁人不是刀俎肉。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李枭叹了一口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谁对谁错其实已经说不清楚了。杀人者被寻仇,寻仇者亦被复仇。
杀来杀去,他们都是在为活着而战的可怜人!
下面的火焰在燃烧,浓重的烟雾直冲云霄。土着闽人扛着战利品,押着被俘的妇女儿童离开。留下燃烧的火焰,惨嚎的伤者,和遍地的尸骸。
李枭没有再看下去的心情,招呼也不打就往山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