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张潜看这位安长官进入角色很快,真就当自己是锦衣卫掌刑千户了,向栗兰琼询问案情,栗兰琼需要他帮忙,却也不瞒他,仔仔细细说得通透。
张潜可就着急了,瞧这架势,万一被东厂挖过去,岂不是坏老板大事,当下他偷偷回房间,用自己的手提拨通了敖镇抚使的电话。
敖镇抚使在电话那边沉吟了片刻,就让张潜先悉心尽力帮东厂把那案子破了。
张潜顿时大急,“老板,这岂不是……”
“你懂什么。”敖镇抚使在那边呵斥,“年轻人,正是一心为国的时候,你若拦他,反倒成仇了,你也是16岁当兵的,你仔细想想,你那时候当兵,为的是什么?”
敖镇抚使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张潜呆在那儿想想,自己年轻那会子……
不得不说,我朝政治工作可说全世界第一,张潜当年也是被煽动得热血沸腾,是要拼死跟安南鬼子干的,由于他身高略略不够,为此还寻了点关系。
等进了部队,时间久了,看多了黑暗,譬如我军反攻进入安南国内,我军纪律是有的,甚至比之他国,纪律要严格的多,我朝陆军天下无敌,恐怕泰半还是指这个纪律而言。
可是,军队永远是一种杀戮的机器,尤其是在对待敌人方面,大家杀红了眼,身边战友一个个倒下,看着敌人,哪怕是敌人的老百姓,哪里还克制得住复仇的心理,而这种情况下绝大多数上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人的心理很奇怪,容易形成一种落差,譬如绑架犯打你、骂你、强暴你,但是,在你最饥渴的时候,他似乎又有点怜悯心,给你吃的喝的,这时候就会形成所谓的斯德哥尔摩候诊群,你反而会认为绑架犯很好……甚至愿意不惜一切帮助他。
而若是一个非常之伟光正的集体,你进去之后发现,原来不是这样子的,即便这个伟光正集体实际上比之同类型的集体已经伟光正得多……巨大的心理落差反而就让你觉得,这个集体真的很操蛋,并且你很快就堕落了,把这个集体所有的毛病和缺点全部沾染上了。
张潜就是这样一步步变成老油子的,事实上,绝大多数老油子,都是这么形成的,而且越是原本淳朴的,堕落的越快、越深。
你看张潜,**、包二奶,什么不来?若真从我朝干部廉洁的角度来讲,他早就应该被拉出去枪毙个三五次了。
可是,在他十六岁那年,他其实也如安雨沛这般,从军报国,热血满腔,这几乎是他那一代每一个男孩子都有过的一种心理。
当年,多年的花花绿绿生活,他已经快要忘记了,不过被敖镇抚使这么一点,他顿时就觉悟了。
是啊!安长官这时候就跟我年轻时候一样,虽然看社会上也有诸多不满意,但是,爱国爱得深沉,恨不得把一腔热血都倾灌与祖国母亲的身上……
他这么一想,虽然心中未免还是有些不痛快,却也坦然了,想想自己当初刚进部队,谁要说部队不好,要把自己给拉走,自己恐怕先要拉动枪栓给对方一梭子。
这边安雨沛听完栗兰琼的案情分析,忍不住就摸着自己没毛的下巴摩挲了两下。
按说,这个青春期的男性就如秃毛的小公鸡一般,青涩稚嫩,稀稀拉拉的毛,叫声也嘶哑,和有着红彤彤大鸡冠、整齐亮丽羽毛的公鸡就好像完全是两种生物一般。
但是安子和普通人到底有区别,他将近十年的蛤蟆气,导致他肌肤极为细腻,在师父那里的时候,很多病友大姐姐都羡慕不已,说他的肌肤倒是比女孩子还细腻。
可是,有一次他用手电照在自己皮肤表面的时候,却是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手电捂盖在皮肤上,皮肤便会红彤彤的能看见皮下的青色静脉。
他看别人的时候都是如此,可看到自己的时候,顿时眼珠子都差一点掉出来,平素被夸奖为细腻的皮肤,在手电强光下,能看见红彤彤的肌肤下面一个个的毛孔洞眼,如果是有密集恐怖症的,恐怕看一眼就会晕过去。
他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病,忍不住去问师父穆先生,穆先生当时就淡淡说,这又有什么稀奇的,外练筋骨皮,内练蛤蟆气,蛤蟆功若是不能练到和外界天地相往来,那又如何称得上是筑基的神功呢!
他说着,手腕一翻,原本细腻光滑如处子的双手手背上顿时一根根汗毛全部竖起来,肉眼可见一股股细微的气流从毛孔中喷出,这时候给人感觉他就是一台大功率的蒸汽机。
原本如女子般婉约的手这时候就像是两把蒲扇一般,每一个肌肤毛孔似乎都像是蒸汽机的排气孔……
当时穆先生是这么说的,什么是气?这就是气,与天地宇宙相往来。
这话若被心宗那些长老们听见,未免要说他见解不明,但是,心宗传承,据说至少有八千年之久,不乏出过三十品以上的绝世高手,到那个地步,真的是移山倒海的本事。
而穆先生,到底是在现代社会火器时代成长起来的大师,和那数千年甚至上万年传承的隐世宗门不好比,何况只对普通人来解释的话,穆先生所做的解释,已经很容易被理解的。
那时候安子就明白了,为何师父家里面海尔的大功率空调老是最大功率地喷吐着冷气,估计就是一个气冷水冷的原理,若不然,体内所积攒的元气就要散逸掉。
他这种理解,在他这个地步,已经不能算错了,毕竟人的水平是一步步进步的,好似学画,你画十年,回过头来看自己初学时候所画,涂鸦一般,未免一笑,可是,没有这涂鸦,你哪里能进步呢!
总之,练了将近十年蛤蟆气的安子和他同年岁的同学们不同,他没有如阿波那样,下巴上开始冒小胡子,也没有如洪敏鸿那样,满脸开始长痘痘,更不是想王宪那样,讲话声音就像是一支小公鸡……他的肌肤单只从外表来看,很细腻,而且他从不长痘痘。
看着他这个摩挲下巴的动作,配上他那光滑的下巴,栗兰琼未免有些想笑。
嗯!这真是一个比较稚气可爱的孩子。
十七岁的少年虽然本事大,但对栗兰琼来讲,年岁就是最大的硬伤。
安子摩挲了一阵子下巴,忍不住就说,“蓝小姐,我觉得,咱们若真的兵分数路,恐怕未见得就好。”
栗兰琼当即一愣,“何以见得?”
这话若是张潜说的,虽然她极为不喜欢张潜的长相,却也能听听,毕竟张潜是锦衣卫南衙十三太保之一,系统内的老人了,见多识广。
她给安雨沛仔细分析案情,主要是想让他对案件有一个了解,别两眼一擦黑就往前面冲,可却没指着对方能出什么主意,一个才刚刚是中二的少年,不过初入锦衣卫系统,能有什么主意?
可安子听了栗兰琼的案情分析,并且把对方的客气言辞当真了,还真就去仔细思考了。
“蓝小姐,我觉得,如果我是那个马之爵,又自觉成佛做祖了,天下无敌了,那么,我就要把这个社会的不公全部铲除掉……”
他说这番话,栗兰琼忍不住怔了怔,眼神看他,未免就有些古怪起来。
安子犹自不觉,继续就说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想那马之爵所杀的人,可怜是肯定的,但平日恐怕也在言辞上面欺负过马之爵,如果我是马之爵,我变成超人了,这些对社会有害的害虫,还是由我来铲除掉罢!”
其实,安子如今的情况,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他本性算得善良,又有朋友,一个有铁杆死党圈子的人,相对的心理就不容易变态,如果他也如马之爵那般是一个每天看快播撸管的宅男,然后得了一身的本事,恐怕也得把以前得罪过自己的人都杀了。
要知道,如果不是这次碰到一堆花旗国鬼佬,他脱口就是纽约腔调的英语,然后在旁人惊讶的眼神中感到了虚荣,在这之前,他可是对马咆哮恨之入骨的。
恐怕有很多学生都是这么想的,马咆哮太讨厌了,一点都不顾人的自尊,动则把人骂得狗血淋头,连头都抬不起来。
如果这些学生中有一个突然得到超能力,又心理阴暗一点,会不会自认为为民除害,把马咆哮给干掉?
答案恐怕是很明显的。
人是很有从众心理的,在绝大多数人觉得某人是坏人的时候,你也会认为对方是坏人,在绝大多数人欺负某人的时候,哪怕这个被欺负的人其实很善良,你也会欺负对方。
这个道理,安子可是最清楚的,因为他的师父就是十年嗡嗡嗡嗡嗡时代成长起来的一代大师,在那个时代,很多悲剧就是如此发生的,从众。
而安子在师父口中听类似的事情,也不知道多少了。
安子这时候继续就分析道:“总之,如果我是马之爵,那么,我既然杀了那些欺负我的败类残渣,走上了这一条路,就要继续走下去……”
栗兰琼这时候忍不住眼神一亮,双眉之间顿时就有一股明亮气息,好似要睁开一只眼睛一般。
“你的意思是说,他到藏区,并不是为了逃跑?而很可能是预谋已久的?”栗兰琼有些不可置信,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居然能有这么深沉的心思?
安子很肯定地点头,“如果我是马之爵,我就会如此,或许在这个经过中会因为某些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我所订下的脉络不会变。”
栗兰琼顿时长身而起,大声喊道:“来人。”
外面顿时进来几个东厂的番子,东厂的人出来,必然都是深灰色的西服,枪灰色的眼镜,还有那蹭亮的皮鞋,到了冬天,则加黑色呢子大衣,这几乎都是特征了。
据说,这是东厂最初被周文正公领导的时候所遗留下的习惯,当时魔都尚是沦陷区,文正公又是天下知名的美男子,东厂出来的人,几乎一个个全是风度翩翩的精英。
当然,如今的东厂和文正公那时候几乎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但是,东厂的人自那时候开始,这种打扮便成了工作服,即便是最特殊的年代,这套装束也未曾变过。
西元1971年,文正公邀请花旗国乒乓球队访问我朝,72年,文正公在机场迎接花旗国总统,当时负责守卫的东厂番子们,全是这副打扮。
穿着深灰色西服,脸上架着墨镜的东厂番子进来,栗兰琼立刻让他把所有关于马之爵之前的资料调集过来,旁边安雨沛还插了一句嘴,“最好包括他曾经玩什么游戏,认识什么网友,全部都要。”
那番子一愣,栗兰琼就吩咐道:“按照安千户说的去做。”
瞧着那番子离去,栗兰琼忍不住又问他,“为什么连玩游戏和认识网友都要调查?”
“蓝丽小姐接触网络多么?”安子就问她。
栗兰琼滞了滞,这年月,很多名人都开博客,实际上,人家哪儿有那月球时间,大多数时候,其实这都是有专门的人打理的,普通名人都如此,何况是作为东厂十二大贴刑官、天朝十数个先天境大师之一的栗兰琼。
实际上,栗兰琼自己身边有专门负责的一个团队,地位如她这般,出行有点人服侍打理,那简直是太正常了,只是因为这次案情特殊,她是以最快速度而来,这才身边没什么人跟着。
栗兰琼不是没接触过网络,但是,绝对称不上一个多字,她也没觉得整天盯着电脑屏幕看有何乐趣可言。
安子一瞧,就知道栗兰琼很少上网,当下他就说:“我给蓝丽小姐说一件事情罢!这事情是我亲身经历的。”
那是大约两年前了,当时安子刚进高中,那时候,王宪也刚因为勒索安子而被揍了,然后屁颠颠地就跟了安子屁股后面。
年轻人没有隔夜仇的,很快他们就成朋友了,学生们流行偷偷溜出去上网,哪怕只是上网跟人语音聊一聊天,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无非就是唱歌,骂人,可是,年轻人都是闲的蛋疼的主儿,他们不在乎无聊不无聊,再无聊,你还能比学习更加无聊?
语音聊天很容易就产生骂战,那天,安子和王宪他们下午还没放学的时候偷偷溜到网吧,然后找了一个本地的聊天室闯了进去,聊了没多久,王宪跟人对骂起来。
对方估计是聊天高手,一边骂一边刷屏,把胖子气得要死,本来安子想劝说算了,结果对方骂得起劲儿了,把安子也给骂了进去:瞧你那逼样儿,你朋友肯定也都这个逼样儿,你朋友,你家人,你爸妈,你朋友的爸妈,全这逼样儿,知道脑残这两个字怎么写么?脑残这两个字,你去照一照镜子就知道怎么写……
那人骂得快活,安子可就火大了,青春期的年轻人大抵和更年期的老年人差不多,无名之火很盛,当时安子直接就问他,你在哪里上网的?
对方一听,当即讽刺:操,怎么着?想来打我啊?我告诉你,我就在毓贤街急速网吧,你来打我呀,你他妈不来你就是狗娘养的,你祖宗十八代都是狗娘养的……
安子二话不说,把耳机一摘起身就走,他虽然不像胖子那么冲动,但是,一旦打定主意了,就非得干不可,谁也拦不住,除非他自己改变主意。
胖子兴奋地跟大狼狗一样,呼哧呼哧就跟在他身后,阿波和鸿子互相看看,也跟了上去。
四个人去一找,还真就找到了,那骂人的家伙蹲坐在电脑椅上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一边继续在那儿刷屏,安子过去一看,没错了,就是这小子。
他还没出手,旁边胖爷一把就揪住了这小子的头发,王宪这膀大腰圆的,一拽之下,拽死狗一般就把那小子给拽了出来。
那家伙瞧着大约二十多岁模样,可是那天,就被四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给揍得跟狗一样,周围看他们四人出手狠辣,尤其王宪那胖子,班霸做惯了,卖相十足,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都不敢出来阻拦,最后还是网吧老板看影响生意,忍不住劝说,可那时候骂人的家伙已经被揍得头破血流了。
安子这时候以很轻松的口吻说起两年前的时候,栗兰琼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事情,忍不住就道:“这……怎么可能。”
这时候张潜张五爷出声了,在安子说起自己两年前的时候,他就悄无声息地站在旁边仔细听着了,“栗大师,栗长官,现在这个社会变了,已经是网络时代了,安长官说的事情,本就是很平常的事情。”
他言外之意,你栗兰琼老了,落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