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晚霞,陈正阳站在小区门口,背影拉的老长,把肩膀上装满了床被,暖水瓶,洗脸盆的包裹放在地上。
看着记忆里熟悉的小区,熟悉的人群,忍不住仰头长啸。
“我陈正阳又回来了。”
小区外,陈建业一手提着鱼,一手提着鸡,身旁陶美秀提着一篮子青菜向着小区大门走来,有说有笑的聊着儿子回来了,要做一顿丰盛的饭菜,犒劳一下自己儿子。
一声长啸打破了两人之间的谈话,看向站在小区门口,双手插兜,仰头向天的少年。
陈建业和陶美秀都脸色一变。
“美秀,那人好像是咱儿子啊。”陈建业深吸一口气,小声说道。
“那里有人吗?我怎么没看到,咱儿子晚上才到家呢,别瞎认儿子。”陶美秀看到周围人被陈正阳的一声长啸逗得哈哈大笑,老脸一红,连忙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提着菜篮子就往小区里面走。
陈建业干笑一声,跟着陶美秀往里面走。
“爸,妈,好久不见,我想你们了。”陈正阳扭头看到两人走过,一脸惊喜,看到两人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鸡肉鱼肉,更是乐开了花,激动道。
“你谁啊,别乱认爹妈。”陶美秀扭头狠狠瞪了一眼陈正阳,加快了脚步速度,快速往里走。
丢人,丢死人了。
陈建业绷着脸,跟着老婆往里走,见陈正阳站在原地发愣,回头冲着陈正阳举起来手里的鸡和鱼,微微一笑,示意陈正阳跟上。
陈正阳狠狠吸了一口气,就是这种感觉,不知道多少次会梦到这种场面,醒来后发现泪水打湿了枕头。
不管孩子多有能力,飞得多远,多高,只有在爸妈身边才是孩子,冷了絮絮叨叨的告诉你多穿件衣服,热了絮絮叨叨的让你多喝些水……
若是可以一命换一命,天堂里绝对住满了爸妈。
父亲陈建业在县自然资源局工作,母亲是教师性格开朗,一开始做民办教师,当时不少人觉得转正无望,都买断了工龄,母亲却觉得就算是不转正也能做下去,主要是喜欢这个工作,然后熬到了转正,被许多原来的老同事羡慕。
看着老陈依旧挺拔的身姿,母亲依旧风风火火的步伐,咧嘴嘿嘿直笑。
今世就让我好好保护你们,老陈,你可要多挺一段时间啊。
拖着包裹进了家,母亲已经在厨房开始了炒菜,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见陈正阳回来,冲着厨房忙活的母亲努了努嘴,陈正阳点了点头,将包裹丢进自己屋里,扫了一眼已经收拾好的床铺,嘴角微微上扬,溜达进了厨房。
“老陶同志,我这么久没回来,有没有想我啊。”陈正阳从锅里夹出来一块排骨,哈着气,一口咬下,那叫一个香。
“滚出去,你毛手毛脚的在这里,还不够给我捣乱的。”陶美秀一皱眉头,拿起来勺子向着陈正阳的手砸了过去,不过并没砸中,擦着边就过去了:“洗手了没有,看你身上脏兮兮的,洗个澡,换身衣服,别在这里烦我。”
陈正阳嘿嘿一笑,转身去了卫生间,这年头没有干湿分离一说,能在卫生间有个浴霸,能洗澡,已经算是小日子过得很不错了。
洗发膏揉搓了两下重点部位,快速冲洗一遍,就算是洗完澡了,换上干净衣服出来,神清气爽。
坐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万宝路丢在桌子上。
陈建业愣了一下,移开报纸,又瞥了一眼陈正阳,小子混得不错啊,竟然肯买进口烟了,自己最多也就肯买盒红梅烟抽抽。
陈正阳微微一笑,又从口袋里掏出半盒红塔山,陈建业顿时有些不淡定了。
“朋友送的。”陈正阳连忙抽出来一根万宝路递给陈建业,笑着解释。
陈建业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刚才差点要抽出来自己的七匹狼了。
满足的抽了一口,不着痕迹的将万宝路塞进自己口袋,吐出一口烟圈:“这烟,一般,还不如常抽的红梅好抽。”
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顿。
陈正阳笑着点了点头,自己抽出一根红塔山吸了起来,对此,陈建业只是看了一眼,并为多说,甚至还把烟灰缸往陈正阳那边推了推。
很快,母亲做好了饭菜,两个男人去将饭菜端上桌,一家人其乐融融,吃了一顿晚饭。
“建业,你找找人,托托关系,咱儿子学习那么好,在学校又是学生会主席,公务员考试排名也很靠前,凭什么把咱儿子分配到乡镇上去。”
“一旦去了乡镇,这辈子想要出头可就难了。”陶美秀端着一杯茶,抿了一口,对着陈建业抱怨道。
陈建业脸色一红,皱了皱眉头说道:“乡镇上虽然艰苦一些,但是更能锻炼人,我当年不也是从乡镇干起来的么,最后不也调到县里来了,正阳从小也没吃过什么苦,去乡镇上锻炼一下也有好处,而且,说不定是安排在孝直镇,和咱们县城距离也挺近。”
陈正阳知道老陈心里也挺苦,有些事不好出面,或者,出面也没用,以自己的成绩被分配到乡镇上,说不定就和老陈有点关系。
这事儿不能说破,若不然母亲说不定会暴走。
“妈,你还不清楚你儿子的实力么,半年我就能从乡镇调到县城来,这都不叫事儿。”陈正阳胸口拍的砰砰响,一脸傲然道。
陶美秀心疼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见儿子一脸自信,傲然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算是错开了这个话题。
再次恢复了母慈子孝的温馨场面。
三天后的清晨。
陈正阳正在蒙头大睡,外面传来一阵瓶瓶罐罐的敲击声,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掀开被子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表,一番白眼,拉起被子把头蒙住继续睡。
可惜,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拖把一次又一次撞击屋门,恨不得要把门撞开,还有鸡毛掸子砰砰打扫柜子的声音,持续不断。
“妈,你不要太过分,这才早上六点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陈正阳哀嚎道。
“你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跟头猪一样,老娘打扫卫生,你竟然还敢在这里嫌东嫌西的,反了你了。”陶美秀也不打扫卫生了,站在屋门外面,冲着门口直嚷嚷。
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这才回家过了几天好日子,现在就开始了么?
得,睡觉是睡不成了,只好一脸郁闷的起床,打开屋门,母亲就拿着鸡毛掸子冲了进来,拉开窗帘,开始铺床叠被,让陈正阳没有补觉的机会。
“老陈,你是不是要管一管你老婆,我可是祖国的花朵,连觉都不让好好睡了么?”陈正阳冲到客厅,看到老陈正在沙发上坐着看报纸,大声叫道。
老陈起身松了松腰带。
陈正阳扭头拿了一根红塔山,去了卫生间蹲坑,现在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是蹲坑,马桶还没有怎么普及。
十分钟后,扶着墙起来,洗脸刷牙,出门陪着爸妈吃饭。
吃完饭,见陶美秀一副又要发火的样子,陈正阳连忙说道:“我想今天去报道,看看到底分配到哪个乡镇上去。”
刚要继续发火的陶美秀顿时忙碌起来,将早就洗好,熨烫好的西装,衬衫拿出来,帮着陈正阳整理好,又给陈正阳亲自整理了一下头发,越看越满意。
“不用这么麻烦,只不过是去报道。”陈正阳苦笑一声道。
“你懂什么,给人事局的干部留下一个好印象,以后有好事,说不定能想起你来。”陶美秀瞪了一眼陈正阳,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陈正阳举手投降,任由母亲把自己像是一个布偶一样梳洗打扮,然后一扭屁股出了门,骑着自行车去了汉云县人事局。
之前陈正阳哪里看得上一个三层楼高,灰色方正的县政府大楼,不过,今日不同往日,站在大门口,红色的国徽,飘荡的红旗,庄严肃穆,微微有些口干,微微咽了一口唾沫,整理了一下仪表,推着自行车走了进去。
问了路,上了二楼人事局,逢人三分笑,不管男女先递烟。
脸都笑僵了,恰好干部科科长不在,让下午再来。
中午县政府外面找了个包子铺吃了午饭,下午上班就来等着,一直等到快下班,干部科科长才回来。
陈正阳立马揉了揉脸,笑着跟了进去,给朱科长倒了一杯茶,这才说明来意。
朱科长略带满意的笑了笑,找出来材料,敲了敲桌子:“这次公招生分配方案下来了,全都去乡镇历练,嗯,你被分配到了山武镇,就是条件艰苦了一些。”
陈正阳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是汉云县最偏僻,最远的乡镇,这哪里是条件艰苦了一些,这是最艰苦的地方吧。
脸上却笑着说道:“年轻人要敢想敢做勇当先锋,越是艰苦的地方越是能锻炼人,再说,都是下面的乡镇,都差不多。”
朱科长满意的看了一眼陈正阳,叫来一个姓张的干事员带着陈正阳去跑手续。
一直到临近下班,才跑完所有手续,陈正阳一脸感激,从兜里掏出一盒没开封的红塔山塞进了张干事员的口袋里。
“谢谢张哥,因为我的事情忙了这么久,晚上有空么,一会咱们去半仙楼。”陈正阳笑着说道。
张干事员咧嘴笑了笑,摆手说道:“晚上我还有事,就不去了,山武镇那地方民风非常淳朴,你去了之后要注意一下工作手段,还有,山武镇书记是上面派下去的,镇长是山武镇本地人,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说完,冲着陈正阳眨了眨眼。
陈正阳立马满脸感激的表达感谢,下次再遇,一定要去半仙楼。
目送张干事员离开,陈正阳这才出了门,骑上自行车回了家。
这时,一辆o开头的桑塔纳从陈正阳身边经过,开车的李佩瑶皱了皱眉头,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骑着自行车离去的陈正阳的背影,有点熟悉,却又觉得不像。
可恶,自己明明给陈正阳留了联系方式,这么久了,陈正阳竟然一次都没联系过自己,等自己找到陈正阳在哪里,一定轻饶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