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章竭尽所能地去保全这个孩子,做了所有为人父所能做的。
为了承天玺,他程家已经死去了太多的人,请允许他自私地给孩子留下一条生路。纵然死士为主子尽忠而死是死得其所,他们都是自愿为了使命献出生命,但他们曾为了他程玉章流血流汗,心底里,程玉章早已经将他们视为手足兄弟。眼看着兄弟亲人倒在他的面前,对于还活着的人是何等的残忍。
走到这一步终是身不由己,但即使程玉章引颈就戮也无法改变事态。只要承天玺还在程玉章手上,程家就脱不出泥潭,还不如由他来引爆这一切,如果能用他的死来终结这一切,他是愿意的。他唯一的私心就是希望他的儿子能够拜托承天玺的诅咒,拥有恣意的人生。
死士之中的先天大圆满,是程家外支的一个族叔,在程玉章调动程家死士的时候,他主动出现在县衙的内宅。
程玉章拒绝他的加入,这是一条死路,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他所作的而一个正值壮年的先天大圆满能够庇护程家一百年,他又怎么忍心毁了程家未来的依仗和依靠。
当时那位族叔是这样说的:“程家以前的荣耀由你的祖父而起,此时的危难就不能由你一人承担,至于程家,以后也有他自己的命运,一个人武力再强,也改变不了程家的命运。承天玺的事不了结,整个程家都可能被拖入绝境,而我能做的是:用我的命互上你一程。若你能得逃出生天,以后对我程家子弟多一些眷顾便可。”
众人所做的牺牲都是为了这个小婴孩,但他的性命最终还是系于甄多多一身。在众多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做偷梁换柱,此间除了她甄多多也无人能做到了。
李维的人像是跗骨之蛆,九皇子他们一整天都忙于赶路,孩子被照顾的好好的,甄多多就没有着急出手。
甄惜被神蛊山庄的人抱在怀中,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孩子的襁褓。她想到弟弟出生的时候,那时她还小,都不太记得弟弟当时的样子了,就连家人的样子想起来也模糊一片。不过,也没人在意她不是么,她站在父亲面前,他也没有认出她来。
从离开程府,已经过了一日,这一日内,九皇子他们击退了李维一方数次突袭,但却没能留下一人的性命,反而九皇子一方都是精疲力竭。如果继续往下走,反而会陷入被动。更何况路况不熟,如果误入险地就会更加危险。
九皇子提议扎营休息一夜,甄惜环视一周,所有人都是一脸疲惫,他们放弃大路,一路走的都是山林秘地,即使是先天高手也撑不住如此长时间高强度的奔逃,甄惜点了点头说:“那就原地休息一夜。”
神蛊山庄的人收回了一群飞蝇,他向甄惜汇报:“后方有两批追兵,路上多次出手袭击我们的是一方,另外的一队追兵只有两人,只是默默跟随,却从未出手,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绝对不可能是我们的朋友。”
甄惜神色未明,垂着眼帘不知道想什么。
下属又补充说:“不过少主无需多虑。以我们的手段足可保少主安全无忧。”
甄多多不会想到,甄惜已经如此确切地得知他们的消息。这一行人开始安营扎寨,准备在此地过一夜再继续上路。
突然风大了些,甄惜脸上的面纱被风吹起。
只一眼,甄多多就彻底陷入了震惊之中,完全心神失守,已然忘记了她此行的目的。
处在层层保护中的小女孩,她的模样明明是另外一个她,那么她的身份就呼之欲出,她应该就是被扔到青云山乱葬岗的甄多多。
如今的她,身份矜贵,是否还愿意回到北朔村,她是甄多多,那她又是谁?又该如何自处?那些已经被她视为亲人的人,全是属于别人的,是她偷来的。上辈子身为孤儿的那种孤单与悲凉又再次涌上心头,她的心生疼,眼眶微微发热。
重生以来,甄多多从未哭过的,此时,她落泪了。
甄多多的手突然被握住,她被拉进一个少年的怀里,温暖又安全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阳光的气息。
甄多多看到了甄惜的面容,柳墨衍同样也看到了,他心思玲珑,立刻就明白了甄多多此时所念所想。
“多多,别怕,你还有我。”
甄多多仰起脸,泪眼朦胧地看着柳墨衍。
“我谁也没有,你什么也不知道。”
甄多多无法说出她来自异世,眼前的少年从初见就对她一往情深,那种深情也是属于之前的甄多多吧。
“别哭,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喜欢的是从天而降出现在青云山的甄多多,喜欢的是现在你。是你,也只是你。”
来历被人一句道破,甄多多忘记了哭,她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柳墨衍。
柳墨衍十分自然地亲了亲甄多多的额头。
“你乖,等做完眼前的事情,我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
甄多多羞涩的低着头,她是老阿姨不假,是虎丫头也不假,但她也真是一个小女子,跟人如此亲昵她怎么会不害羞,但这种感觉她并不反感。
甄多多故作矫情地说道:“哼,别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甄多多本想半夜的时候,悄悄进入营地将孩子换出来,但是李维一方又发动了一次突袭,所有人再次惊醒,这把甄多多气的牙根都痒痒了。
等两方再次沉寂的时候,柳墨衍弄了点迷药,将两方的人都给迷倒了。
柳墨衍将襁褓换到了死婴的身上,之后,他用外衣将程玉章之子包裹住塞进甄多多的怀里。
甄多多盯着甄惜的脸目不转睛。甄惜的面纱已经被她摘下,这张脸跟她长的一模一样,同样的一字眉,同样的唇角,只是甄惜的脸色更显得苍白。
柳墨衍催促着说:“快走吧,别管甄惜了,我的迷药虽然不凡,但神蛊山庄神秘莫测,说不准很快就能醒来。”
甄多多随着柳墨衍离开了九皇子一方的的营地,直至退出百里之遥,他们才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