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厂番子们果然也不是吃素的,蔡仁良死后不久,他们便在京西官道上抓获了蔡仁良外宅中的妇人李兰香;这妇人卷了不少蔡仁良外宅中的金银细软跑路,打算去山西老家藏匿一段时间,刚出京便被番子们追上了。
在宣北坊东厂的一处秘密据点中,李兰香抖抖索索的跪在地上,一个俄冠黑氅的矮胖白皙之人像是一尊雕像坐在她对面的大椅上,双目如隼盯着她看,满眼的冰冷和凶狠。
“蔡仁良到底是怎么死的,好生交代上来。”椅子上那人淡淡问道。
“奴家……冤枉啊……奴家外出归来,便见我家老爷挂在门楣上自缢而死,奴家委实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大人们开恩,放了奴家吧。”李兰香苦苦哀求道。
“你这话骗鬼去,蔡仁良虽然年纪不小,但身体却还硬朗,无病无灾,又是内廷有些地位的人物,怎会想不开自杀身亡?来人,给她动刑。”
几名番子上前来揪住李兰香的身子,将夹棍套在她手脚之上同时用力搅动,绳索咯吱咯吱的收紧,李兰香痛的尖叫连声,口中叫道:“官爷,大老爷们,饶命啊。奴家说的都是实情,我家老爷对我很好,将我从娼寮之中赎身出来,奴家伺候了我家老爷两年多了,怎会对他下手?哎呦,痛杀奴家也。”
一名番子怒喝道:“我东厂督主刘公公亲自来问你话,你还不老实,再用力,绞断她的手指脚趾。”
李兰香痛的眼泪流出,杀猪般的嚎叫,随着夹棍越来越紧,手指脚趾上的骨头也发出轻微的喀拉声,似乎很快就要被夹断,但她始终一口咬定没有杀害蔡仁良。
刘瑾皱眉摆了摆手,番子们松开夹棍,但见妇人的手脚青紫红肿,指间不少地方破损,瘀血流出,一片狼藉。
“你说你不是杀害蔡仁良的凶手,为何你要逃走?你这一逃,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刘瑾眯眼盯着李兰香低喝道。
李兰香脸色煞白,脸上全是冷汗,手脚疼的钻心,咽了口吐沫哭叫道:“大人容禀,事发突然,奴家吓得没了主张,寻思着要是报官的话必回被认为是杀害我家老爷的凶手,所以想来想去索性逃走了事。”
刘瑾冷笑道:“笑话,蔡仁良既是自杀,你又何必担心官府追究你?”
李兰香道:“如大人所言,我家老爷身子硬朗的很,日子也过得去,又怎会寻死?奴家知道这里边一定有隐情。”
“哦?这么说你断定蔡仁良不是自杀?”刘瑾俯身迫近盯着李兰香的脸。
李兰香犹豫了半晌,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刘瑾哑声喝道:“你可别给自己找不自在,我这里的刑罚你可受不住,夹棍只是最普通的刑罚,别逼得咱家命人给你一条条的用上,到时候你便是招了,人却也没救了。你知道些什么事情,乖乖说出来,免得受苦楚。”
李兰香尚自犹豫,刘瑾一挥手,一名番子啪嗒将桌案上的一只长长的木匣子打开,里边银光闪烁,一排粗长的银针躺在匣子里。
“瞧见没?这是我东厂专门对付妇人的刑罚,叫做银针刺乳,那滋味可不好受,半尺长的针头刺进去,刺上个十几针;疼痛倒也罢了,中空的针管中有秘制溶血之药,插在你的**上,血液却不凝固,从针尾处将你身上的血一滴滴的拔出来,只消半日,你就变成干尸了。要不要试试?”刘瑾捻动一根颤颠颠的银针慢声细语的说道。
李兰香抱紧胸口惊慌后缩,连声叫道:“饶命,饶命。”
“那你还不快说?”刘瑾厉声喝道。
李兰香咬咬牙道:“大人,奴家全说了便是。前天晚上有一伙人半夜闯到家里来,寻我家老爷商议事情,奴家被打发出来,没听到他们的谈话,但他们走后,我家老爷便唉声叹气,奴家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说,只呵斥我不要多事……”
刘瑾皱眉道:“那伙人是什么人?什么面貌?”
李兰香道:“一个好像是叫什么张公公的,另两个好像是锦衣卫的官员,当中一个叫什么什么侯爷的……奴家当时受了惊吓,委实没有记得清楚。”
刘瑾冷声道:“是叫宋侯爷么?”
李兰香想了半天,道:“好像是这么称呼的,不过也不一定。”
刘瑾赫然起身踱了几步立定道:“继续说下去,他们走后,蔡仁良的举止跟平日有何异常没有?”
李兰香道:“老爷有些坐立不安,第二日去宫里告了一天的假,回到外宅中闷头坐了一天,也不让奴家打搅他。昨天一天他都没吃饭,到了晚间有些发烧,奴家只得出门去药铺给他抓药回来,打算熬了给他治病;可没想到奴家一回家门,便见到老爷他……他挂在门上死了……奴家吓得了不得,知道是和那晚上的事情有关,于是收拾了东西逃了出来,在城中的亲戚家躲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出城打算回山西老家,可却被你们给抓来了。”
“押下去,将她刚才的话录了口供画押。”刘瑾摆手缓缓道。
两名番子拖了李兰香下去,刘瑾一动不动的站在屋子里想着刚才李兰香的话,如果不出意外,那晚上进蔡仁良外宅的三人中的其中两人便是张永和宋楠,这两人联袂去拜访一个针工局的小主事太监,事情当真蹊跷的很。蔡仁良根本就不算个人物,这二人半夜里鬼鬼祟祟的去寻他作甚?更诡异的是,蔡仁良在他们拜访过后的第三日便死了,是什么样的事情让蔡仁良丢了性命?
种种疑问就像是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刘瑾也算是智谋过人的人,但却始终弄不明白这其中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他隐约可以肯定,这件事必和近日宋楠和张永鬼祟的行动有密切关联,也许这一切都是为了对付自己,只是自己还没弄明白他们的手段罢了。
刘瑾被心头的这些疑问弄得发疯,午后时分,刘瑾悄悄找到焦芳,两人站在内阁公房外的僻静处探讨此事,刘瑾刚刚将事情叙述了一遍,焦芳便悚然变色,,说出一番让刘瑾冒汗的话来。
“刘公公,你恐怕真的要提防了,张永和宋楠此举最明显不过了,这一招可真毒。”
刘瑾愕然道:“此话怎讲?”
“公公,你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皇上最近对你有些疏远的原因,还不是因为宋楠和张永从中捣鬼?坏就坏在你和安化王之间有过交往,若我是宋楠和张永,肯定会由此处大做文章?”
“这还用你说?咱家早就明白他们是想把咱家和叛乱之事扯上干系,但他们不会得逞的,我和安化王之间的交往过程,皇上全部都知道,皇上不会信他们;皇上之所以对我疏远,确实是因为这两人暗中捣鬼的缘故,但我根本就和逆王之间没有勾连,他们能耐我何?”
“公公,我不知怎么说才好,皇上对公公自然是百般信任,但如果宋楠和张永他们真的拿出所谓的证据来,皇上恐怕不信也信了。”
“什么证据?蔡仁良能提供给他们什么证据?难道我若真的勾结逆王谋反的话,还会让个针工局的主事太监知道不成?真是笑话。”
“公公啊,蔡仁良的针工局自然不算什么,但那可是能制作皇上龙袍冠冕的地方,也许宋楠是想利用这个蔡仁良来栽赃陷害公公,否则完全不能解释他们去寻蔡仁良的用意。”
刘瑾倒吸一口凉气,心中豁然开朗,真相就是这么简单,自己苦思不解,其实就是没绕过这道弯子来,被焦芳一语道破之后,刘瑾越想越觉得定是如此,否则这蔡仁良有何利用价值?
“你是说,他们想让蔡仁良指控我替逆王制造龙袍皇冠?这倒是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这两个狗东西定在皇上面前大肆散播我和安化王之间勾结之事,皇上定是不信他们的话,但如果他们奉上皇上的龙袍冠冕等物,谎称是咱家替安化王制作之物,再有蔡仁良的口供,那皇上说不定便真的会信了。这两条疯狗,看来是要跟咱家殊死一搏了。”刘瑾怒骂道。
焦芳捻须晃动枣核脑袋道:“公公不必焦躁,不管我们的猜测是否是真,但起码现在看来他们的这个计划是失败了,这蔡仁良定是不愿听从他们陷害公公,故而被灭了口。”
刘瑾道:“会不会他们已经得手了,这才将蔡仁良灭口?”
焦芳微笑道:“关心则乱,刘公公这是乱了方寸啊,没有针工局相助,他们如何能弄到伪造的龙袍?即便蔡仁良活着,被他们胁迫来指控公公,无实物为证,他们又如何自圆其说?”
“或许他们可以从其他途径制作,倒也不必完全依靠针工局。”
“就算星夜派人去苏州秘密织造又如何,没有一两个月也无法完成,这么长的时间间隔,公公难道还想不出反制之策,那我也没话说了。”
刘瑾负手缓缓踱步,半晌道:“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焦芳道:“公公难道不打算沿着这条线查下去么?那妇人只需指认宋楠和张永那夜夜访蔡仁良的事实;再供认一份宋楠逼迫蔡仁良制造龙袍陷害公公的口供,公公在朝上发难,我等跟进附议,连续弹劾,还怕宋楠不疲于应付焦头烂额?”
焦芳紧皱双眉摇头道:“不,这办法不妥当,捏造一份那妇人的口供不难,难的是一份口供便想扳倒宋楠是不成的,就算大家一起弹劾他也不成,毕竟证据不足,漏洞也多。况且他朝中也有帮手,闹将起来多半是不了了之,皇上心里定然对我更加的不悦。”
焦芳点头道:“原也没说便能扳倒了他,只是教宋楠死了这份对公公攀诬的心思罢了,被公开此事后,宋楠定然也不敢在这么做了,这样公公就有更多的时间去谋划如何除掉他。”
刘瑾摆手道:“不必这么麻烦,眼下便是契机,我们且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宋楠胆敢真的伪制龙袍来栽赃陷害,岂不是正好让我人赃并获么?到那时便是他宋楠私制龙袍意图谋反了,你猜皇上会不会饶了他。”
焦芳抚掌大赞道:“好办法,针工局行不通,宋楠若是不死心的话,必会寻其他途径,只需盯紧了他们,来个人赃并获便可,又或者可以布局引他上钩。对了,尚衣监中有现成的冠冕,盯紧尚衣监和其首领太监孙进,宋楠也许会打他们的主意,如果公公能让孙进来个将计就计,也许真的能人赃并获。”
刘瑾微微点头道:“说的是,另外需立刻派人手去苏州,暗中查访是否有云锦织坊暗中在制作什么物事,总之宋楠若是不打这个主意便罢,只要他一伸脖子,咱们便给他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