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过道,在今天显得尤其深邃漫长。
奥斯卡法师疾步走在往常闭着眼都不会走错的过道上,身后的法袍翻飞着波浪,咄咄的脚步声敲打在他心头,如同他此时的心跳。
他只嫌自己走得不够快,担心不能第一个见到制造这场事故的“罪魁祸首”。
过道拐弯的通道中传来轻重交错的脚步声,一个轻盈近乎无声,一个规律得犹如用钟表度量,可以清晰的分辨出脚步的声音属于两个人。
交谈的声音模糊地传来。
“……所有法师……都不在了……”低低地女声问道,“……现在怎么办?”
“……没有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不会有事的……按照我们之前商量的,推到我身上。”
声音随着说话者的移动渐渐清晰,奥斯卡法师很快认出了其中漠然平板的男声。
两人的对话内容令他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手中的法杖向身边的墙壁一指,一道临时的密门出现在他面前,奥斯卡法师两步走了进去。
下一秒,密门合拢消失,墙壁就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又过了数秒,林安和西德尼才出现在拐弯处。
“我担心的不是法师团的看法,而是法师团顶不顶得住军方上层问责的压力——”
长过脚踝、几近曳地的法袍随着林安的脚步微微款摆,她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在这昏暗的过道中,肌肤表面像是笼着一层极淡的白光一般,
“你知道,后方近来对我们这个群体兴起了一些不好的暗涌,传闻中专门侦探法师群体内部事故的四叶花。新近又再次被情报处暗中成立了。”
西德尼侧头看林安一眼。
他不知道林安为什么突然在对话中提到这件事,他下意识要放开感知,但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耳边传来蚊蚋般的细语:
“前面过道左手边有个密门,里面有人。”
传讯术波动极小,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外表看来,几乎无法看出两人的暗中交流。
西德尼面无表情,几乎没有停顿,说道:
“如果他们有足够危机感。懂得团结群体力量,那么其他人的想法和窥视,都无法动摇法师的地位和力量……”
“就怕利益在眼前。有多少人能不红眼?”
林安轻轻叹道,“就像上次的超魔爆裂箭一样……呵呵,我从来不知道,哪个法师的独门配方,竟然可以依靠大义的名义。来任意剥夺了。”
“哼,那些只顾谋夺利益的人,早就失去了身为法师的原则和本心,不可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了,”西德尼平板的声音带着冰冷,“如果他们只顾贪图眼前的利益。那就让他们争抢去,老师足以庇护我们。”
“恐怕会有受到四叶花渗透和蛊惑的法师为难,多耶夫大师毕竟不在这里。”
西德尼一成不变的声音中透着彻骨杀气:“凭我们的力量。看不顺眼地做掉几个还是做得到的。”
密门中的人心里一跳。
“这样的勾心斗角真令人厌烦,说实话,我并不想和法师团起冲突,现在并不是内讧的时候,”林安的声音路过了奥斯卡所在的地方。“对了,其他法师为什么不留在塔里?”
“元素池的能量都被抽空了。他们大概以为法师塔无法撑起能量罩,都跑出去了。”
“难道他们不知道有备用元素池?”交谈的声音渐渐远去,“法师塔要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抽取走防御的能量,那也不能叫法师塔了……”
“他们又不和我们一样,拥有老师,或者来自隐世传承……不过拥有暂时权限的法师是知道的,他们应该在主控室,我们去找他们……”
西德尼的声音渐渐模糊,但话语中透露的有关女法师的来历令奥斯卡一凛,顿时明白埃尔维斯法师为什么对这个女法师倍加维护。
……
“不!我不同意!”
黑楠木质地的长桌被重重一拍,震动几乎令桌上摆放的所有东西齐齐跳了一下,但身披猩红大麾的高大男人丝毫不觉疼痛,惯常严肃的淡灰色双眸透出愤怒:
“无论是不是意外,这次事故几乎让整个西线后营被迫迁移,危及整个营地所有人的安全!个人严重违反军令进行极度危险的实验,让西线军队差点在老巢被自己人端掉!如果法师塔连罪魁祸首都不能交出来,西线会成为三军笑柄!”
“我看最后一句话,才是昆廷大骑士长所重视的吧!”身披猩红大麾的骑士对面,一个胸口前缀着两颗星星的蓝袍法师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
昆廷大骑士长气得脸色发红,胸口起伏不定,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身边一位身着白甲、性格更为持重的男人脸色也并不好看,但还是拍了拍昆廷大骑士长让他坐下,勉强出声打圆场。
“但这次事故如此严重,恐怕后方冬宫和政务阁的质询信函,不日就要抵达,法师团总不能不给我们一个交代!”
话语虽说平静,但口吻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白甲骑士身上斗气微微鼓荡,地面上的灰尘都清出三尺外。
但更有威胁力的是他的话语。
冬宫是亚拉伯罕大帝位的行宫,春冬时分的皇帝陛下习惯到此处避寒,每年起码有半年时间住在冬宫,又由于一年开头时制定的总领政策对国家整年发展的重要性,因此久而久之,冬宫变成了与帝都皇宫重要性不相上下的重要存在。
此时时节已经开始入冬,按照以往惯例,皇帝及其家庭已经进驻冬宫。
“交代?多耶夫大师在前线出生入死,你们转头要将他弟子拿去问罪——”
法师团的代表也不是好惹的,站起来声色俱厉地问,身上的魔力涌动不休,形成阵阵威压。“我们现在给你们交代,等多耶夫大师回来,谁负责给他交代?”
事情涉及多耶夫大师那位弟子?
白甲骑士一皱眉,觉得事情有点棘手。
不过据说那位埃尔维斯法师在法师团的人缘并不怎么样,怎么这次出事,法师团的态度却这么死硬?
他心里揣度着,冷眼去看对面法师团代表们的神色,见他们虽然偶尔彼此交换神色,但神情深凝中带着相似的冷静,以他过往和法师打交道的经历看。这说明他们内部已经统一了意见,非常不好啃。
但白甲骑士身边的昆廷大骑士长已经忍不住愤怒地暴跳起来:
“目无君主法令!是谁给他无视权威的权利?”昆廷大骑士长额头青筋一根根暴跳着,“除了皇帝陛下。没有人能凌驾于军令之上!”
“哈!”
“噗嗤——”
法师是什么人?
他们是最无视世俗权威法令的一群人。
再强大的武者和骑士杀人,也要在死者身上留下伤口和痕迹,法师如果要杀人,有千百种方法隔着重重屏障夺取目标性命,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据。让敌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
从前能够和法师这个群体僵持对峙的,就只有那些依赖神恩加持的神圣教廷的走狗,现在神恩消减,教廷渐渐没落,那么就再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挡法师群体的崛起!
权威和法令能阻止法师吗?
不能。
因此法师对权威和法令,只保持表面的尊重而已。
对面几个代表法师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戏谑,哈哈一笑,把头一仰。将昆廷大骑士长的质问无视过去——他们不会正面对这样的话反讽不敬,但他们的态度,已经表达得非常明显。
白甲骑士暗叹:
昆廷大骑士长常年领兵在外,多数和法师在战斗中进行合作,但和法师团在这种场合碰撞的经验却没有。要不是这次事情相当严重,上头不想和法法师团正面撕破脸。又想表达出足够强硬的态度,是不会让昆廷大骑士长参与这次会议的。
他抢先一步按下就要暴走的昆廷大骑士长,还是站起来,亲自出面将谈话主控权拿回手里。
他双手压在桌沿,上身微微前倾,双目闪着肃然,令对面的法师也慢慢整肃正视起来。
“这次的事情,连同之前的事情,已经让上层无法压下流言,消息已经传回后面去了。由于这次事情又是发生在西线,我们这边的压力格外大,整个前线连同帝都,都在注视着我们——”
他顿了顿,沉下嗓音,“上头的意思是,这次的事情太大,于情于理,诸位都必须给与我们一个交代。”
“法师团没有交出法师去顶罪的惯例,要怎么处置,是我们内部的事情——这个惯例,也是我们三线随军法师共同遵守的,不能在我手上破!”
白甲骑士对面,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位一直没出声的白袍法师语气不留余地,直接地否决。
“难道诸位因为埃尔维斯法师的身份,就罔顾法令和事实?”
白甲骑士微微愤怒,“要知道,受到人身威胁的并不止军队,也包括诸位法师,几位法师的决定,不一定能得到全部法师的认同吧!”
“在下看到的事实,是整场事故中,没有一人受到生命损伤——因此,这个决定,是我们所有法师共同决议的结果,没有人反对……另外,我想提醒阁下以及阁下背后的诸位的是,”
白袍法师缓缓占了起来,蓝灰的眼眸与白甲骑士对视,距离不超过一尺,“你们军队上层想怎么斗是你们的事,不要把压力转移到我们身上,将法师团拉下水……还有——”
白袍法师顿了一下,稍稍拉开距离,轻柔地一字一顿:
“手,不、要、伸、得、太、长!”
他说完,扫了对方一眼,弹弹衣领处不存在的灰尘,转身离去。
其余法师神色不一,淡淡瞥过留在原地的军方众人,跟着离开会议室。
(未完待续)
PS:
谢谢白迦大大的打赏!O(n_n)O~法师在我整个故事背景中,算是最个性也最先进的集体了,他们代表最先进的生产力和最高尖精的知识研究力量,克己、冷静和对知识以及力量的追索,是他们普遍存在的特性,相比一般的其他群体,他们的追求相对来说更为纯粹,充满一种冷静持重以及由于知识积累而形成的理智眼光和禁欲感。当然,他们不是没有缺点的,傲慢和脱离世俗,是他们给人的普遍印象,此外,他们大多非常自我和个性,因此难以形成有力的团体力量,在世俗具备相当影响力,但目前没有遍及底层(这是指当法师所具备的力量甚至能决定大陆的局势走向变化时,他们这个群体的开化和思想意识,却没有给这个蒙昧的世界和种族带来足够的发展变化——就像科技对历史和世界的改变一样,我不认为法师能有改朝换代的武力,就是具备影响力了,法师真正的影响力,应该是整个种群文明层面的引导和进化),因此他们这个群体目前还处于意识的潜伏阶段,随着群体的崛起和外界环境的变化,正在慢慢觉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