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勋仪式的第二天是隆重庄严的国葬。
黑色的棺椁一共一百八十多个,里面大部分是在战场殉难的贵族,还有一部分是立下重大功勋但没来得及获勋或在某场战役中起了重大作用的平民士官,不过大部分都是衣冠冢,前线战场难以有完整的尸体被送回来。
仪式隆重而亢长,不过对于真正的送殡者来说,仪式之后的下葬才是整场国葬的重心。
林安看着一个个棺椁落入长方形的葬坑,耳边听着低低的啜泣,不少人都目露悲伤,这其中除了牺牲者家属外,还有一些并没有亲缘关系的贵族,也明显露出了浓郁的哀色,被眼前的葬礼勾起不好的回忆。
这也是梅林贵族阶层的一个现实。
梅林以军事立国,靠军功封爵进位,为了维持家族地位荣誉,每一个声名赫赫的姓氏下都埋葬这家族子弟的鲜血和亡魂,甚至某种程度上,梅林贵族对于眼前此种情形,都已经习惯并且做好心理准备了。
因为连年战争,梅林鼓励生育,也是大陆三国中唯一一个明文立法废止奴隶制的国家,虽然不少地方仍然用到不少奴隶,但这些都是官方或军事需要而设的,哪怕是贵族也并不允许私有奴隶,而且比起用奴盛行的神圣帝国和因为商业关系明目张胆捕奴运奴的佩雷,梅林的奴隶处境待遇要好得多。
可以说,梅林国内因为人口问题而相对比较被贵族重视的人权,是林安比较容易认可和融入梅林的原因之一,她很难想象如果一开始出现在一个随便可以打死奴隶或者用一头牛就能换取二十个奴隶的国度,那时的她怎么能融合得进去——恐怕光想怎么保全自己和逃离这个国家就已经费尽她的所有精力了。
葬礼之后,亲临葬礼的皇帝又在贵族们离去之前,宣布了明天为期三天的盛典狂欢正式开始。同时墓园外也响起了震耳欲聋直抵云霄的欢呼声,仿佛整个都城的人都在呼叫。
这振奋的欢呼洗去葬礼中沉肃哀伤的气氛,一些老年贵族甚至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这也是梅林的一贯风俗,悼念的哀伤是不宜在送葬后保留太久的,他们认为过多的思念会打扰亡者的安眠,唯有亲人真正的喜悦才能让死者放心沉眠,不在留恋徘徊。
因此葬礼过后接续的往往是欢庆,而这种国葬更是会举国庆祝,连皇帝都会宣布禁酒令暂时解禁,同时大赦秋末之前的除死刑犯之外的所有罪犯和皇室名下的一万名奴隶。
林安乘车返回时。发现城中许多门户已经取下代表吊祭怀念的甘枝和白吊铃花,换成色彩鲜艳的鲜花以及代表好客欢庆的熏肉和清泉水,国葬进行时的沉肃已经一扫而空!
她收回向外探看的视线。不禁感叹:“真是个坚强的民族!”
“这是早已融入梅林骨血的性格。”约翰姆答道。
同时他注意到林安说这句话时的用词和感*彩,显然是并没有把自己代入,这么看来,林安并非出身梅林的可能性很大。
当然对于约翰姆来说,林安不是梅林血统显而易见。无论她是什么出身都不影响他的忠诚,但林安这种说话口吻显然不适合在人前出现,他必须劝诫一句。
“就是在你面前,才比较随意么!”林安小声抱怨。
然后这句话就被约翰姆听到了,不赞成地看她,“但也要留心隔墙有耳。虽然您有强大的精神力,但帝都禁制法阵遍布,说不定就有什么方法避开您的感知来窥探。”
林安只好虚心受教。表示一定不再这么随便说话。
道理她也知道,之前的话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在人前将所有人目光视如不见、板着脸维持礼仪已经够累了,私下林安想放松一点,以纾解压力。
说这些话时。几辆马车并行,车窗只相隔两三尺的一辆马车掀起窗帘。露出安德烈的脸。因为距离很近,林安说话时又正在窗边,安德烈似乎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问道:
“窥探什么?”
不等林安回答,安德烈就想起了什么,不满道:“的确,那些人的视线也太明目张胆了,安你最好还是不要经常出去了!”一副想把林安藏起来的样子。
这令约翰姆微微皱眉,但看了看不以为杵的林安,没说什么。
林安已经习惯了安德烈的态度,只是有些好笑。没等她回答,马车转入另一条通往宫城的大道,安德烈的马车被前面一辆挡住,林安的马车便超过了他的,后面的马车紧接着跟上,令安德烈的马车距离越来越远。
今天的马车非常多,因为参加国葬这种重大仪式,从穿着到交际辞都是有规制章程的,代表身份的马车当然也是其中之一,因此不要说林安和安德烈,就是安德烈和雪莉尔,也不能同乘一车。
林安今天所用的马车和车夫都是宫廷礼官从外宫廷调配的,规制合宜,车夫的本事也不差,至少林安感觉马车一直很平稳,并没有什么颠簸。
车夫选择选择回程路线是有过一番计量的,但今天的贵族实在太多,随着逐渐接近宫城,道路还是不得不堵塞起来。
林安的马车因为离开墓园略晚,到得也慢,刚好到车队末尾。
约翰姆见马车完全停下不动,有些奇怪,敲敲和车夫之间的木板,那里有一块可以开合的通风口,问道:
“怎么停住了?”
就算再堵,只要前面有离开的马车,应该还是能缓缓前行的,这种堵塞毕竟不是林安前世那种四面八方路口全部堵塞的大拥堵。
“两位大人,前面好像有大人起了冲突,把路堵住了。”车夫回答。
约翰姆一皱眉,这里是内城区通往宫城的大道,怎么会有人不开眼在这里起纠纷,还把那么多人堵在后面。
“让他下车去看看情况,不行的话。就趁早掉头吧,绕路长一点也没关系。”
这种堵塞可长可短,林安拿出前世对付拥堵的方法,帝都权贵众多,万一前面的是后台深厚不怕得罪人的,一直堵着不走,后面的车有塞住退路,把他们堵得前后不得,那就让人心烦了——生活在都市丛林里的人,总是对堵车有根深蒂固的厌恶。哪怕类似场景都印象模糊了,但这种情绪还是保留了下来。
车夫就下去打探了。
而林安的担心果然是有理由的,片刻后。又一辆马车跟上来。
不过这辆车规制比林安的要大得多,没有堵在林安马车后面,而是来到了林安马车一侧,由于对方车驾大占据面积太多,两车车窗只相隔不到两尺。不过对方的车夫驭术高明,稳稳驾驭马匹,没有让两辆马车擦到一丝一毫。
林安自从学了骑马之后,就对和马有关的东西比较感兴趣,隔着纱帘看了一眼,第一眼就看到这架马车外的皇家徽记。看来马车主人是皇室,以皇室的马车规制看,这架马车算得上低调了。
“是安法师吗?”
正想着。对方撩开了窗帘,一个带着含蓄微笑的绿眸男子出现在车窗处,语气平和,仿佛他询问的对象并不是第一次说话。
林安认出了这位,也打起了帘。对他和他身后的女人微微点头,“拜伦殿下。卡梅伦殿下。”
这俩夫妇温和地点头回应,态度平易近人,丝毫没有皇室出身的矜贵傲慢,看来资料上说的没错,二皇子在所有皇子公主中,是最低调平易的一个。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吗?”二皇子说话时看着林安的目光有微微惊艳,但视线一直保持在林安鼻端线以上,并不游移,没有让林安感到不快。
“还不清楚,殿下。我的车夫去看情况了。”林安回答。
二皇子点点头,也派了车夫下去,然后又和林安寒暄两句,卡梅伦皇子妃也插了一句,“久仰紫蔷薇大名,今天一见琳法师果然品貌非凡,名符其实。”
林安谦虚了一下,又和这对皇子夫妇说了两句,话题转移到夏秋之交,帝都附近猎场的野生动物皮肉肥而不老,毛绒开始丰密,这个时节正适合游猎出行的时候,林安和二皇子的车夫前后回来了。
两方就结束了交谈,又过了一会儿,前面堵塞疏通,马车又开始缓缓前进。
“怎么回事?”二皇子在马车辚辚声中问。
“殿下,是菲利普斯家的马车和沃伦家的马车碰擦了。”前者是皇后母族,后者是军方世家。
拜伦没有任何评价,一旁的卡梅伦皇子妃问道:“然后呢?”
“小人出示了殿下的令牌,菲利普斯家先退让了。”
卡梅伦皇子妃就对丈夫道:“回去我们跟菲利普斯大人道声谢。”现在的菲利普斯家主是诸皇子舅舅。
拜伦闭眼片刻,淡淡道:“不用了,不必理会他们,就当没发生过。”
卡梅伦皇子妃看了自己丈夫片刻,轻叹一声,没有再提。
……
与此同时,同样听到原因的林安却讶然道:“据说军方势力在膨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啊。”
“在大型战争时期,这是不可避免的,”约翰姆说,“帝都势力犬牙差互,太复杂,我们这些外来人短时间是看不清的。”
“只要不来招惹,就与我们无关。”
“说的也是。”约翰姆点点头。
回到下榻处,刚刚坐下不久,海默就到了。
林安这两天没见到他,因为海默也是帝都大贵族出身,虽然不是主支,却也是他那一支的嫡系,这两天他回家去了。
两人刚坐下说了两句话,约翰姆就拿着一张邀请帖进来。
“小姐,二皇子的管家亲自送来了一张请柬。”
因为海默不算外人,不需要拘礼,林安就当面翻看请帖,发现原来是二皇子举办的一次游猎的邀请函。
林安不由笑道:“难怪刚才拜伦殿下说到秋猎的话题呢!”这种邀请真是含蓄温和,果然符合二皇子的一贯作风。
“好像其他人也接到邀请了。”约翰姆补充道。他所说的其他人,当然指的是其他受勋者。
海默则道:“我是直接来你们这里的,可能回家就收到了吧。”
“看样子二皇子邀请的对象是全部受勋者,不知兰斯特也没有收到?难道这次我们是由拜伦殿下负责的,可这不是一贯是查理斯殿下的事?”
林安想了想,有点意外,“看来这次不得不去了,安德烈还说让我不要出去露面了呢!”
“那我这张邀请帖不是来得很不是时候?”
海默讶然出声,也拿出一张邀请帖,对林安解释,“这是我一个堂弟和几个朋友举办的沙龙,想通过我邀请你去,如果不想去,我帮你回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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