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易邪,见过主持。”
来者正是离开易正、高乘清已久的易邪,经过一番模模糊糊的感应,他终于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万佛域,为了确定这一点他跑错了许多地方,这回终于没有再出错。
只是没想到,他要找的人身边居然会有禅心圆满修士,虽说佛修实力大多不如道修,但毕竟相当于元婴圆满的境界,比起他一个筑基中期还是强多了。
易邪心中有些烦躁,他不喜欢自称晚辈,也不喜欢用假惺惺的尊称。拂衣就从来不要求他们用尊称......一想到拂衣,易邪赶紧转移了注意力不去深想。
他不愿意回忆童年,不愿意想起拂衣与蔺不屈带着他们在山中跑来跑去,任由他们爬树下河,玩得自由自在......
一想到这些往事,心中就有一块地方开始变软,他的本能在排斥这种感觉,而现在的他,只想遵照本能行事。
“小友远到是客,若不嫌弃,就到院中坐坐吧。”主持很快压制住心中不安,牵起笑容伸手让他入了阵法,将他引到院中石桌边坐下。“小友是寻求佛缘?还是想随便找个地方听听佛经?”
“都不是。”易邪不想和他绕圈子,直言了当道,“我来找人。”
“哦?不知小友要寻何人?”
“你知道我在找谁。”
易邪看到他一副试图隐瞒的模样,面上不由得露出讥讽笑意,他的感应绝不会出错,那人就在附近,只是似乎隔了一层什么,应该是阵法或结界。
他只是不知道那人叫什么,长什么模样,不过想来应该与他有些相似。
“你能阻得了一时,也阻不了一世。”易邪眼神坚定,像是不见到人决不会走。
主持渐渐镇定自若,不再因他的到来感到慌乱,哪怕阻止不了一世,他也要在有生之年护着孟章。
“那我便阻这一时。”
他曾是青莲域金阁寺主持,自幼天资不同于常人,他对佛经的见解领悟算不得极深,但却有一个极其特殊的本事。他偶尔能通过接触到某人某物,窥测到此人此物的未来片段。
上一任金阁寺主持知晓此事后,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这个秘密,生怕此事传出去惹来麻烦。
精于推衍之术的道修需要耗费寿元与精血来推测未来,而他只需轻轻一碰就能看到一些人的命运,什么代价都不需要付出,若有恶意的修士知晓定会将人捉去利用。
上一任主持坐化后,世间就只余他自己知晓此事,他在佛法修行上走得不算顺利,心知自己顶多能进阶禅心圆满,再不可能飞升上域继续修行,于是打算在金阁寺中安安静静过完此生。
直到有一天,寺中一个叫悟游的小沙弥带回了一个婴孩,他在触碰到那孩子的一瞬间,就见两条青色长影纠缠不离,气息一善一恶,互不能相让。
最终,气息良善的青影被恶影吞噬,在消失的一瞬间竟转过头来“看”向他,无声叫着“师父”。
主持知道,被吞噬善影就是他手中襁褓里的婴孩,他也知道,那两道青影正是青龙一族的原身。于是他思索良久,做下了一个令寺中弟子不解的决定。
带走金阁寺,不留下任何痕迹,再在远离青莲域的安全修仙域遣散所有弟子,只自己带着取名为孟章的孩子离开。
计划进行得很是顺利,但沿途照顾孟章的悟游不肯就此离去,于是一番纠缠后,主持将他归入座下收为亲传弟子,从此留了下来。
主持从来不曾收孟章为徒,只是名义上叫着小徒弟,就像从前寺中每一个小沙弥都会叫他“主持师父”,却也非他亲传一样。不是他不愿收孟章为徒,而是他们的命运截然不同,没有必要产生如此深厚的因果。
他更愿意视自己为一个默默无闻的临时照顾者,看护着孟章长大,化解他可能会生出的恶念与执念,并在他还脆弱的时候将他藏在山林不让人知晓,最重要的是,不让眼前这个必会化作恶影的青龙知晓。
主持无法窥测到所有未来画面,更无法随心所欲地去窥测,事到如今,他已无法从孟章身上看到未来,只有一片青蒙蒙的虚无。他认为,这是命运已变的征兆。
“小友可曾听说过南泉斩猫?”
“不曾。”
易邪皱了皱眉,他听过许多好玩儿的故事,都是拂衣从凡俗村落里听来的,不过她可不会给他们讲什么杀猫杀狗的故事。
“一日,寺中来了一只漂亮小猫,弟子们纷纷要求豢养,但谁都想纳为己有,于是纷争不下。名为南泉的禅师见到此状便说,‘道得便得猫,道不得便斩猫’。然一众弟子谁都不曾‘得道’,于是南泉挥剑便斩,将这引起争执的祸端灭除,弟子们也就散去了。”
易邪皱了皱眉,问道:“前辈这是在威胁我?”
“不,这故事还没完。”主持摇头笑了笑,眼神温和慈悲,似是有无限的包容与智慧,足以让他面对一切考验。
“后来,一名游历至此的高僧恰好行至此处,听南泉讲述了这一场斩猫之局,他脱下一只沾染泥土的鞋顶在头上便走,南泉见状心中大叹,若你早在此处便无需斩猫了。”
易邪听得云里雾里,暗道佛门众修果然如拂衣说的那般,弯弯绕绕令人头疼。
“得道即得猫,猫即是道。而一切生灭法、有为法皆为梦幻泡影,谁都能道?无人能得。”主持看向易邪,又像是看向了极远处的虚无。
“道不可得,猫亦不可得;无事物可执,那么猫本性本体皆是空,若一早悟到猫即是空,又何须通过行动上的斩之来毁去?高僧顶着鞋离开意味着上下颠倒,这便是告诉南泉,从‘得道即得猫’开始已是颠倒妄想了。”
易邪感觉自己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只是不知为何,听了这一段斩猫故事,他心中对那个人的执念确实没有那么深了。
“你所认为的必须、注定、非得不可皆是万法之一,万法皆空,小友,好好思量自己的路吧,不要为感应到的命运生出执念。”
易邪心中暗骂着佛修讨人厌,越是这样想着,就越忍不住想念起拂衣。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直言了当、自己不喜欢与佛修兜圈子,自己喜欢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全都是受了拂衣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