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林狄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她的手上拎着一个热水瓶,另一只手上拿着几个套叠在一起的杯子。
今天早晨,林狄早早的就来队里了,她的心里牵挂着案子和队友们,她想先为队友做一些后勤工作。
林狄一眼就看见一号审讯室的外面站着两个看守。
本来以为自己应该是第一个来的,没想到队友们捷足先得。
她心中清楚一定是赵队他们昨天有所斩获,这会儿必然是在审讯重要的嫌疑人。
她和赵队共事好几年,知道他的脾气和行事方式,赵队是从部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他一向有连续作战的特点。
林狄倒了三杯水,一一轻放在马建平、令狐云飞和赵子蒙的面前。
赵子蒙微笑着朝林狄点了一下头,然后示意她坐在马建平的旁边。
林狄的水非常及时,三个人还真有点渴了。
蔡耀辉看着桌子上的杯子里升腾上来的热气,不自觉地『舔』了几下嘴唇。
他的嘴唇干燥的紧,从昨天晚上被关进拘押室到现在,他没有喝过一口水。
赵子蒙观察到了这一细微的动作,朝林狄点了一下头。
林狄心领神会的站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在蔡耀辉面前的栏板上。
“谢谢。”蔡耀辉如获至宝地将杯子抱在手中,他低下头,抿了一小口水,水是刚烧的,很烫。
“蔡耀辉,怀古村离子山下有古墓的传闻,你知道吗?”赵子蒙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
“你不是经常到怀古村去看望你父母吗?他们从来没和你说过这些?”
“我是经常去怀古村去看望他们,可是我每次去不过是给二老送一些生活用品,待一会就走了。我和父母说不上几句话,就是说话,也是和我母亲说几句,我父亲不怎么搭理我。”
关于这一点,蔡耀辉没有撒谎。
“你父亲不搭理你?这是为什么?”
“我原来在大学里工作,当老师。当年大学毕业以后,我就留在了学校,是我父亲卖的面子、找的关系。照理,我应该很知足了,凭着我父亲的名望,我从助教干到副教授,再从副教授转正,应该不成问题,这也是我父母所希望的。”
赵子蒙觉得蔡耀辉的话不得要领,赶紧将审讯的内容拉回到案子的主题上来:“你在大学里学的是什么专业?”
“先学的是考古。后来我读研,专业是文物鉴定。要不然,我也不会辞职下海,走上这条路。我父亲对我很失望,一直不肯原谅我。但他毕竟是我父亲,不管他怎么对我,我都要去看望他们。”
“你父母为什么要从宁海路的房子搬到怀古村?”
“就是因为我辞职下海的事情,辞职的时候,我没有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很生气,我母亲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原谅了我,但父亲一直没有……他也许是在心里原谅我了。”蔡耀辉说完怅然若失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在怀古村你父母所居住的117号房屋的后面,就是你父亲卧室的后面和后院墙之间发现了六个探洞。”赵子蒙直切正题,想看看蔡耀辉的反应。
“六个探洞?”蔡耀辉圆睁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对,六个探洞。盗墓贼就是通过这六个探洞确定了墓道口的位置,最后才确定将盗洞口放在你父亲住的房间里面。你大学里面学的是考古专业,对这个很在行吧?”赵子蒙直视蔡耀辉的双眼问道。
蔡耀辉哭笑不得:“警察同志,书本上的知识,和真正的考古工作完全不是一码事。没有一个考古工作者是学了几年考古就能称得上是考古工作者的。”
蔡耀辉的思维缜密,说话滴水不漏。他的言下之意是:学考古专业和盗墓是两码事,考古专业不等于盗墓专业。
“我问你,你父亲今年八月底、九月初是不是住过一次医院?”
“是啊,老人家身体不好。”
“在你父亲住院期间,你有没有单独去过117号?”
“去过啊,我不但去过,我还去过两次。”蔡耀辉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去过两次?”
“对。我和父亲的关系一直很僵,我是想借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缓和我们的关系,他毕竟是我父亲。”
“想表现你应该去医院,去117号做什么?”
“帮他们拿一些生活用品。”
“你妹妹在医院工作,家又在医院附近,有必要到117号拿生活用品吗?医院附近没有商店?”
“我是帮二老拿一些洗换的衣服,我母亲要陪床。这还不是主要的,我到怀古村去,主要是去拿我母亲腌制的糖醋蒜头和萝卜干,父亲生病,嘴里面淡没有味,他平时最喜欢吃母亲腌制的小菜。”
“你回117号还做了什么?”
“警察同志,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就是拿一些换洗衣物和小菜,我没做别的什么啊!”
“是吗?有人看到你在你父亲的正房的后面,你在干什么?”
“啊?我跑到正房的后面?我为什么要跑到正房后面去呢?”
“你怎么解释这件事情?”
“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蔡耀辉,我希望你严肃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我不认为这是一种巧合。”
“谁看见我了?”
“你难道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每次到117号,我只在屋子里面坐一会就走了,从来不到院子里面转。”
“六个探洞是在你父亲住院这段时间内挖的。你父母不在家,只有你在117号出现过。”
“父亲住院期间,我确实到117号去过。警察同志,你能不能提示一下,我实在想不起来了。”蔡耀辉的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一副挖掘记忆的痛苦模样。
“你当时手上拿着一把铁锤,你拿铁锤在屋后做什么?”
蔡耀辉沉思片刻,突然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提锤子,我就想起来了。我是到屋子后面去过。那是父亲住院的第二天,我母亲让我到117号替他拿些换洗衣物,顺便带一点糖醋蒜头和萝卜干。”
蔡耀辉抱着杯子灌了几口水,然后接着道:“我到父亲卧室的衣橱里拿衣服的时候,看见卧室的后窗坏了一块玻璃,我就到街上五金店划了一块玻璃装上去了。”
赵子蒙和令狐云飞面面相觑,这个说法倒是十分合理,而且从蔡耀辉的面部表情,并看不出任何造作掩饰的成分。
“我想起来了,那天,我看到了隔壁的曹大爷,我们还说了几句话。曹大爷是到我家去关窗户的,我父亲的画室里面挂着一些刚装帧好的画,那些画怕『潮』湿,父亲请曹大爷每天到我家开关窗户。”这个情况和曹汝南说的一致。
“可我们听说,117的租客饶一览前两天刚给你父亲卧室的后窗装过一块玻璃,这——你又该怎么解释呢?”
“饶一览刚装过玻璃?这——这我没法解释,看到窗户上少了一块玻璃,我就装了一块。虽然父亲对我有意见,但我做儿子的不能记恨老子。我大哥在外地,家里就我一个劳力。凡是我能做的事情,我会尽量去做。”
“照这么讲,你还是一个孝子。”
“是不是孝子,我不敢说。你们可以去问问我的父母,还有我的妹妹耀华。扪心自问,除了在辞职下海这件事情上,我蔡耀辉确实不曾做过违逆父母的事情。”蔡耀辉的口气信誓旦旦。
“你是在哪家五金店划的玻璃呢?”
“李三五金店,就在怀古村小学大门的旁边,一块玻璃是三块钱,我给老板十块钱,没有让老板找钱。”
“老板还追我来着,老板是一个中年男人,他有一只眼睛不好。不信,你们找他问问,但愿他还能记得。你们也可以去问问我母亲。”
赵子蒙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笔记本和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什么。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在工作中,只要是他觉得比较重要的东西,他都会写在笔记本上。
赵子蒙朝马建平点了一下头。
马建平站起身,将放在身后的纸箱搬到蔡耀辉的面前,打开纸箱的盖子。
“蔡耀辉,这是什么?”赵子蒙指了指箱子里的东西。
“就是我要出手的宝贝。”
“这是什么时期的物件。”
“战国时期的。”
“何以见得?”
“这是祭祀用的酒器,上面有篆文,篆文的内容叙述了齐桓公时期的一个历史事件。”
“知道你是专家,水平很高啊。来,再说说,这个物件你还知道什么?”
“它叫九羊樽。在西安市博物馆里面有一个相同造型,但器形比这个大一点。上面也有篆文,篆文的内容叙述的是秦穆公时期一次祭祀活动。战国时期,各诸侯国都有在青铜鼎和青铜樽上记载重大事件的定制。”蔡耀辉如数家珍,看来他对这些文物的背景来历了如指掌。
“这个九羊樽是从哪里来的?”
“是从一个人的手上收的。”
“你一共收了几件?”
“警察同志,就这一件,我说的是实话!”
“这个九羊樽是什么时候收的?”
“九天前收的——九月二十九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