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事,孙思邈也看出来了,李复这是头回当爹,过于小心谨慎了,也罢,无非就是令人安心罢了,这活儿,他也干。
晚上,孙思邈留在了宅子里吃饭,吃饱喝足后,伍良业送他回书院里。
白天颜相时写完了奏章之后,就着人赶紧送到长安城去了,他这会儿正在书院里住着,等候长安城的消息呢。
颜思鲁来书院安顿下来之后,父子俩就住在了一块。
昏黄的油灯下,颜思鲁在看书,颜相时在屋子里走动着。
“你若是不能心静,就出去走动,不要在我眼前晃悠。”颜思鲁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儿子:“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一点都坐不住。”
颜相时听到父亲跟自己说话,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书桌之前。
“父亲,儿子已经在这庄子上待了将近要两个月了。”颜相时双手拄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眼神里带着几分着急。
“两个月而已,着急什么?”颜思鲁已经气定神闲:“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回长安去,做你的官?”
“你莫要忘了,即便是你在庄子上,陛下对颜家的恩典,也未曾断过,你住在庄子上,对你而言,是一件好事。”
“可是......”颜相时想要反驳什么。
“至少,你的身体见好不是吗?”颜思鲁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颜相时:“你父亲我,上岁数了,人老了,很多事情啊,看开了,颜家如今不缺富贵,不缺地位,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上,我最是不希望白发人送黑发人。”
“权势,功名,利禄,无非过眼云烟。”
当年颜思鲁若是在意这些,也不能在当今陛下上位之后,回老家去了。
“爹,您说这些都是过眼云烟,那在您眼里,什么是好东西,什么是值得咱们颜家去追寻的东西。”
“就算是有,可若是没有权势,没有功名利禄,没有地位,咱们又拿什么去追。”
颜相时并不赞同自己父亲的话。
如今颜家在长安城中有这等地位,不就是因为颜家人在朝为官,受陛下信赖吗?
读书,天下读书人多了去了,也不见得个个出头。
颜家既然有名声,有机会,那就要抓住机会,壮大家族,让家族继续繁荣昌盛下去。
“本末倒置。”颜思鲁将手上的书卷往桌子上一放:“颜家做官,是因为什么,才有的官位?”
“是因为颜家书香世家,历代读书人,研究学问,博览群书,胸有丘壑,颜家自身因此而名声在外,蒙陛下看重,出仕,入朝为官。”
“你说,什么是值得颜家去追寻的东西,这个问题,在你小的时候,为父教导你识字,读书,就已经告诉你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连自己的本心,都忘记了吗?”
颜思鲁倒是没有责怪自己的儿子,在官场上混迹久了,难免有一时想不明白的地方,读书人有的豁达,有的容易钻牛角尖,这不好说。
既然读书的思想出现了偏差,他这个老一辈的人还活着呢,对于自家孩子,多加教导就是了。
如今,一个老父亲,一个上了年岁的儿子,已经并不适合像几十年前一样,严厉的教导了。
两人在这屋子里,心平气和的谈论着,没有什么剑拔弩张。
“往上,远了不说,说说你的祖父,他不喜虚谈,只喜钻研,因为学问好,得到南朝梁湘东王萧绎赏识,十九岁便被任为国左常侍。”
“你说,若是没有他刻苦钻研学问,只是因为他叫颜之推,他就能够出仕吗?”
“为父小时候在你祖父的教导下,日日读书,不曾懈怠,也是因门荫入仕,起家校书郎。”
“你呢?还有你兄长,并非说,因为你们是颜之推的孙儿,是我颜思鲁的儿子,陛下就看重你们,让你们出仕,在朝为官,而是因为,你们有真才实学,因为你们自小耳濡目染,学问深厚,人品贵重,直言不讳有谏诤之风。”
“你要追寻什么?更高的官位,更大的权利?还是其他什么?”
“能够让你立足于朝堂的,是什么?莫要忘记,一旦你忘记了,祸患,离着咱们颜家,就不远了。”
颜思鲁语重心长的说着。
“你离开官场,也才两个月,甚至你的官位还在,只是在离着长安城不远的泾阳县庄子上住了这么一段时间,你就耐不住性子了?”
“睿儿,当初为你取字睿,是希望你人生皆是坦途,不管是读书,又或者是做人,要明察,要通达,这是你加冠之时,为父亲口告诉过你的。”
“如今,说这些,也只是希望你能够,静下心来,若是你真想明白了为父今晚的这番话,就继续在这里住着吧,长安城,倒是不用那么着急回去。”
“还是那句话,你官职还在,又有什么可忧心的呢?”
“咱们爷俩,在这儿住着,读读书,聊聊天,也挺好的。”
颜思鲁十分豁达,让颜相时无可辩驳。
但神奇的是,听到自己的父亲说这么多,他的心,似乎安定了下来。
颜相时看着年迈的父亲。
不管自己是多大年岁,跟前有父亲,心里总是安宁的。
“是,父亲。”颜相时拱手应声:“儿子,不着急回长安,就在庄子上,在父亲身边,且住着。”
“不过,今日儿子着急,奏章或许已经送到了宫中去.......”
“你身体调养的很好,那封奏章,就当是向陛下报个喜了,你身体羸弱多病,陛下也没少记挂你,如今调养初见成效,理应让陛下知道,回长安的事情,就不要着急了,若是陛下话中问起,边说,暂且陪伴为父一阵子。”
“往后,有的是回长安的机会。”
“再过两个月,不就要过年了吗?一切,顺理成章,无须多虑。”
“是,儿子明白了。”颜相时应声。
“你啊,做官做糊涂了,还谏议大夫呢。”颜思鲁笑了笑:“你自己都想着为自己经营,又如何站在公家的立场上,去谏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