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开了外放,因而姜浅予能很清楚地听到两人的对话,见林轩当面给自己“造谣”,姜雅还没说话,她就恼怒地叫道:“林轩你再敢乱说话,我打死你信不信?”
林轩摇头道:“不信。”
姜浅予马上就挥着手机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林轩一遍跑一边道:“妈你现在知道我跟你说点实话要承受着怎样的风险了吧?”
姜雅听着电话中两人的吵闹声,有写忍俊不禁地道:“好啦好啦,先别闹,你们吃饭了吗?”
“正在吃呢。”
“林轩做的饭,难吃死了。”
“那你还吃?”
“我就爱吃,要你管?”
姜雅无奈道:“想吵等会吵,浅浅你跟谁打电话呢?”
小妮子一副逮谁咬谁的样子,气呼呼地叫道:“我爱跟谁打就跟谁打,反正不是男的,不行啊?”
在不涉及一些原则性问题上,姜雅对小妮子其实也多有娇纵,且也知道她打小就被周围所有人宠出来的性子,并不在意,笑骂道:“胆子大了是不是?敢这样跟你妈说话,我有说不许你跟男生打电话吗?”
不知道是不是认为姜雅选择了妹妹而放弃了自己,沈媛对姜雅有着极大的怨气,林轩和姜浅予虽然没有交流,但其实都很默契地“间接”让沈媛与姜雅通话。
因而林轩跑到沙发后就不再跑,小妮子跪坐在沙发上,两人隔着沙发背,一人拿着一个手机,全然不见刚刚还吵闹的样子。
姜浅予哼道:“你让我打我也不打,就不谈恋爱!就不嫁人!就一直在家里让你跟爸养着我!哼!”
姜雅哑然失笑,显然把这话当成了闺女的日常撒娇,笑道:“行啦,不跟你闲扯了,你外婆说你好久都没给她打过电话了,回头有空的时候不要忘了。”
“没有很久啊,我知道啦,等下吃完饭就打。”
“行了,那你们吃饭吧,天冷凉的快。”
“嗯,拜拜。”
挂掉了姜雅的电话,林轩把手机丢到沙发上,回到桌前继续吃饭,姜浅予则吵着自己的电话道:“好啦,挂掉了。”
沈媛“嗯”了一声,“她不知道你跟那个家伙的事情?”
虽说跟林轩的事情姐姐早就知道,但此时听她这样问,姜浅予还是有些羞,横了眼林轩,说话的时候似乎又多了些幽怨,腮帮鼓鼓地道:“现在哪敢跟她说啊?”
沈媛道:“你不要哪天忽然带着外孙或者孙子去找她坦白就好了。”
“你乱说什么呢!”
姜浅予大羞,“我们没……没……”
林轩见她脸红地要滴血,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吭哧吭哧地偷笑,姜浅予气急败坏地踢了他一脚,“笑什么笑?丑死啦!”
林轩缩回脚。继续吭哧吭哧地笑。
“你还笑?丑八怪!”
沈媛没好气地道:“你要是打算继续秀恩爱的话,我就挂了,不影响你们。”
姜浅予有些恼羞成怒,“沈媛你不要过分啊,我都没嘲笑你单身狗。”
“你叫我什么?”
“沈媛姐姐。”
“嗯?”
“姐姐~”
小妮子马上换了甜甜的嗓音叫了一声,然后赶紧转移话题,“你那边现在不是早上嘛?”
“对啊,我刚熬了一个通宵工作,这不是想着你那边应该是傍晚嘛,就跟你打个电话。”小妮子这么拙劣的话题转移显然瞒不过沈媛,不过她也没有继续在林轩跟姜浅予的事情上纠缠。
“怎么又熬夜啊?”
“没办法呀,新人想出头哪有那么容易,白天还要上课。”
“你总这样很伤身体的,反正只是爱好,没有必要这么拼嘛。”
“不是爱好,这是事业。”
沈媛显然还是在跟老爸较劲,非要靠自己闯出一番事业了,林轩曾很好奇地问过她买车的钱是谁的,她也很理所当然地说:“我爸的啊,怎么了?给她闺女买车当然用他的钱。”
沈媛收入不菲,但她的花销同样很大,所以存不下什么钱来倒不难理解,林轩当然也不会替未来岳父喊冤,毕竟大姨子买了车还是便宜了自己。
话说回来,自己现在更像是一个司机,小妮子显然更赚。
不过她似乎不太满意这个时常不在线的专职司机,还惦记着自己考驾照的事情,国内有满十八周岁的限制,她暂时没戏,于是问沈媛欧洲或者北美能不能早点考驾照。
“你就算跑国外考了,在中国也不被承认。”林轩直接忽略了北美驾照转中国只需要提交资料、学习交规的事实,毕竟年龄的限制还在,也不算骗她。
事实证明,说实话确实不讨人喜欢,小妮子丢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继续亲热地跟姐姐聊天。
沈媛明明说熬了一个通宵,结果跟小妮子的一个电话粥煲了一个多小时,林轩收拾碗筷的时候很怀疑小妮子不挂电话就是故意偷懒,不然为啥自己刚去洗碗,就听到她跟沈媛说拜拜?
挂掉了姐姐的电话,又给外婆打电话,林轩洗了碗筷后从厨房出来,她正趴在沙发上跟外婆撒娇,见林轩过来,就道:“林轩干完活过来了,您要不要跟他聊天啊?”
后妈自幼长于福建,自小就说着当地方言,可两个闺女都生于国外,沈鹤也不是同乡,少有用到家乡话的时候,到与林义结婚后,家中同样也是以普通话交流,所以不论沈媛还是姜浅予都不会几句家乡话,她跟外婆打电话的时候也是用普通话,林轩不存在语言隔阂。
以前的林轩对于小妮子外婆那边并不熟悉,不过自打两人关系亲近起来后,这些天来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外婆打一次电话,林轩已不是第一次跟着“蹭电话”了,驾轻就熟。
小妮子是开的视频,语音也是外放,因而她说完后,林轩就在旁边喊了一声“外婆”。
“哎,小轩,又是你干活啊?”
智能手机早已普及,但外婆使用起来依旧很不熟练,主要是她不识字,而外公又是吃软不吃硬的倔脾气,尤其是对于向来看不顺眼的二闺女,接电话都是要被人劝的那种,更遑论是主动打电话了。
小妮子打小也不怎么受外公待见,前些年有次跟后妈一块回去过年,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大年夜的时候当着一大家子的面直接把后妈辛苦准备了一个下午的年夜饭给掀了桌,搁在哪个家庭里这都不是轻易能了的小事,可事情就怪在这,从那后,原本怎么看她都不顺眼的外公反而开始喜欢她起来。
不过对于一生性子刚强的老人家来讲,喜欢也就是说你打电话不用人劝我就会接,至于主动打电话那是想都不要想,否则外婆也不至于不知道怎么给小妮子打电话,打到了后妈那边去。
林轩笑道:“对啊,浅浅太懒了。”
视频中鬓发灰白的老人面目慈和,布满皱纹的脸庞上透着淡淡的笑容,带着些许乡音道:“你得多让她干活,女孩子家不能这样懒,以后要做家务的。”
林轩瞥了眼姜浅予,笑着对外婆道:“不用,现在世道变了,再说她长这么漂亮,好看就行了,不用做家务。”
不再摄像头范围内的姜浅予瞪大眼睛,表情很像是至今仍在流传的那个“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表情包,用嘴型道:“那你打扫家务啊!那你拖地啊!”
外婆道:“再漂亮也不行,谈恋爱的时候稀罕,结过婚就不一样啦,再任性就不行啦。”
……
同一个城市同一片夜空下,已经不必再骑着小小三轮车做小生意的女人却莫名地开始怀念人生中最灰暗的那段岁月,从LdL到全球总决赛,再到德玛西亚杯,虽然她连名字都不记得,也没有那么清楚其各自意味着什么,但有比赛就总有一个念想,这几乎是她如今平静温馨的生活里仅有的挂念了。
临近期末,倪裳最近的学业有些重,对于比赛倒没有往常那样在意了,她与倪明渊夫妻两人早年开了一家面馆,当时只为讨个生活,如今不仅买了房子车子,还有了四五家分店,两人都没有多么强的事业心,最近几年也不打算再继续扩大,家境殷实,夫妻和睦,闺女听话,她对如今的生活没有什么可不知足的了。
十多年的时间,已经慢慢冲淡了上一段婚姻所留下来的阴影,然而有些牵挂与遗憾却总难以释怀,倪裳出生后,家里境况已经大为好转,说不上给她多好的物质条件,却总不至于短缺了她吃的玩的,再也不会有卖些什么却连自己吃都舍不得的窘迫。
所以她看着闺女从襁褓中慢慢长大,蹒跚学步,咿呀学语,被她精心打扮地如同小公主般,哪怕是陌生人看了都夸这闺女生得俊俏,有灵气,她大多时候也很欢喜,笑容满足欣慰,可有些释怀,却也莫名其妙地就红了眼眶,不由自主地掉下泪来。
小倪裳每次见了都会用白生生的小手去擦妈妈脸上的泪,稚嫩地安慰:“妈妈不哭”。
可几乎每次都是眼泪越擦越多,多到小小的手掌怎么都擦不干净。
曾经也有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不似她这样光鲜可爱,身上是用碎步缝制的衣服,偶有缝补的痕迹,人也远不如她这样欢乐阳光,话不多,许多时候哪怕人问也都抿着嘴巴沉默以对,可那个自小孤僻倔强让人心疼的小男孩也曾说过让她眼泪止不住的话。
“妈妈我长大肯定不赌钱。”
“妈妈我长大肯定不喝酒。”
“妈妈我长大肯定不跟媳妇吵架。”
“也不打她。”
倪裳看出老妈今晚心情不大好,吃完饭后就赶紧回房间去了,倪明渊敦厚本份,原也有些木讷,不过十多年的相处下来,即便再木讷,也明白了妻子的心事所在,安慰了两句,又想岔开话题,方镜月不愿他担心,勉强笑了笑,倪明渊自然瞧得出她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不太熟练地打开刚刚下载的微博去搜相关的视频放给她看。
有许多视频方镜月其实早已看过,不过再看一遍并未觉得乏味,反倒是很快心情好了起来。
到倪裳房间看了看,见她还在看书,就叮嘱她早些睡觉,倪裳做完了试卷,对照了一遍答案才睡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方镜月见她睡下了,这才也洗漱睡觉。
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沉沉睡去后,莫名间竟回到了十多年前,乡村间本就不大好的道路上因为积雪而陷入泥泞中,戴着手套依旧觉得冻僵了双手的她使尽了力气,才把陷入泥坑中的车轮拉出来,使出吃奶力气帮忙推车的小男孩更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忙用那时还熟的不能再熟的家乡话喊:“慢点,慢点!”
“没事。”
小小的男孩裹着厚厚的棉衣,同样厚厚的手套被一根线连着挂在脖子上,带着破旧却很暖和帽子的他脸庞被冻得红红的,冲妈妈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
日光融融,却无半点暖意。
前面是一片泥泞的积水,原本坐在车沿上的小男孩跳了起来,因为积水太多,没有办法帮忙推车,他就很懂事地从旁边麦地边上走过去。
这是一个目光越过麦地可见村落房屋的十字路口。
一辆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鲜艳红色跑车毫无任何预兆地冲了过来。
“砰!”
雪地中鲜血刺目。
方镜月惊叫着从梦中惊醒。
其实相隔只有不到十公里的房间里,寂静的黑暗中,姜浅予几乎在同时从梦中惊坐起来,平常夜里睡意极沉的林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他问话的同时,就用手臂撑起上身,想要做起来,却不曾想小妮子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俯身抱住他就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