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儿咽了口口水。
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要设法赶回曲阜,收集情报。
低头思索之间,路面的水塘里,水面不自然地晃动。
回头一看,暮色之中,东方的道路上,一列战车正朝这边赶来。
“公子,追兵!”
仆费急了眼,拔出佩剑,拉住诸儿的手,环顾四周,找到一间无人的破茅草屋,一头钻了进去。
二人屏住呼吸,从敝屋的破漏处警惕着。
声响越来越近,只是方向却有些不对劲。
另一侧的方向,也有来车,为数还不少。
两列战车相向而行,在诸儿二人已经路过的田垄处抵在了一起。
从长勺方向的来车,是公孙无知率领的追兵无疑。
从龙邑方向的来车上,为首的是鲁国大夫公子尾生和曲阜齐军的师帅,渠丘大夫雍氏,名廪。
二人行色匆匆,不知将要去往何处。后面跟随着不知几何的战车。
诸儿细细观察。
曲阜的驻军只是带出来几乘而已。
主要的还是那些鲁人,看起来是公子尾生的采邑邑师。
“我奉国君之命,前来捉拿叛贼公子诸儿,汝等胆敢阻拦?”公孙无知态度相当跋扈。
齐鲁二位大夫只是行了个礼,并不答话。
公孙无知有些恼怒。
“让开!”
二人仍是报以笑脸。
公孙无知暴跳如雷,从御夫手中抢过马鞭,便照着雍廪的脸上抽去。
马鞭在雍廪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雍廪一脸痛苦的表情,却仍犟在那里,并不动弹。
公孙无知再次挥鞭,却被雍廪一把揪住,两车面对着面,二人怒目瞪视。
居然就这样僵持了下去。
诸儿缩在屋内,一一数遍两边的车乘。
公子施和雍廪这边,一十五;公孙无知这边,二十五。都是清一色的战车,后面并无徒卒跟随。
这就奇了怪了。
若是诸儿自己奉国君之命前来平叛,手头有这二十五乘战车,怎么可能让区区十五乘给拦在半路上?
直接下令全军进攻不就得了。
无知,你在怕什么?
诸儿盯着公孙无知。
那张令人生厌的饼脸上,愤怒,焦急的神色中掺杂着些许犹豫。
无知想要收回马鞭,却被雍廪死死握着,马鞭纹丝不动。
无知回过头去,向一旁的随从吩咐了些什么。
狭窄的道路上,所有的战车艰难地腾出位置,让其中一辆掉转车头,向长勺方向飞驰而去。
无声的对峙仍在继续。
诸儿稍稍安下了心。
这种时候,派遣快车返回,只有一种可能。
是去报信。
诸儿眯起了眼睛。
轻拍仆费的肩膀,就着屋缝间透下的光亮,在地面上写下命令:
我自此屋出,奔至前方屋内躲避。彼必调转车头,前来追我。汝藏于此屋中,待彼转向,持我虎符,冲出屋来,命二位大夫纵兵驰之。彼众虽多,必败无疑。
仆费点了点头。
诸儿动手从颈上解下坠挂的虎符,却不想仆费早一头撞开房门,向方才所指的民舍奔去。
咬紧牙关,看着公孙无知慌忙命令全军转向。
队尾的战车现在成了首车,已经完成转向的战车逐渐加速,朝着仆费追了上去。
公子尾生肉眼可见的心急如焚。
诸儿整了整衣冠。
衣裳被泥水沾染了,也罢,没有办法。
从暗处猛然步入明处,眼前一片亮白。
“太子诸儿在此,国君命我为尔等师帅,尔悉听我命——”
诸儿用严厉的语气高声喝道。
“公孙无知假传君命,引兵作乱,其罪当诛!”
高高将虎符举起,展示给长勺之师。
“传我将令,扑杀罪首,从者不问!”
虽然诸儿的虎符是专供调动国师右军及曲阜驻军之用,但远远看去并不能分辨,必须与军中之物合一才能知晓真假。
“长勺之师听令!下车,弃兵于地!”
长勺之师不知所措。
接到两个相反的命令,双方都不是自己正式的师帅。
师帅明明在临淄受国君召见。
公孙无知自称有国君召命,副帅亲自核验无误。
没有虎符,却副帅却调动了驻军。
这边太子诸儿高高举起的,却正是虎符!
乱了,乱套了。
神仙打架,该听谁的?
“虎符!快去核对虎符!”
军中有人大叫。
是正确的办法。
吻合的虎符确实是最优先的。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这边,公子尾生及雍廪所部欢欣鼓舞。张弓搭箭,标的仅有一人。箭矢离弦,无知应声而倒。
一滩血泊之中,好像一只肥硕的刺猬。
长勺之师现在没有其他命令可听了。
刚才前去报信的战车现在已经追不上了。不过,他们报上去的消息,却恰好是过时的。
刚才的情形,是无知遇到了公子尾生和雍廪所部的阻拦,心虚不敢冲击。
其实只能选择冲击。
即便派遣快车前去征询仲年或郑国人的意见,所需时间也决不在少。
到时候,诸儿一早就跑没影了,哪里还抓得到呢?
若是立公子纠为齐君,辅以此人,一个不受国人欢迎,一个不肯担责,又如此骄横,恐怕齐国将要有灾祸了。
既已杀之,该当如何?
仲年人在临淄,自己却远在长勺以西,都城之中发生的事情难以及时知悉,只要这种情况还在持续,自己被动的地位就不会改变。
现在前往临淄,手头的兵力实在太少,并且除了公子尾生的邑师之外,其余人等只是暂时听命于自己,一旦情况有变,不排除自己成为下一个无知。
如果现在前去曲阜,虽无法为自己争取时间,获得主动权,却可以拉开与临淄之间的距离,使得对方的动作也被放缓。
既然无望进入临淄,那么就只有远离临淄。
至于到了曲阜之后,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什么人是可信的,什么人只能暂时利用...
“小心!”听得有人大叫。
猛然抬头,空气中的湍流打在诸儿的面颊上,原来是一支羽箭贴着脸颊穿了过去。
定睛看时,射出冷箭的那人已被按倒在地。看这模样,应该是师帅级别的人物。
“副帅,你疯了!那是太子!”
“我没疯,你们疯了!那是叛贼!”
诸儿将那人的脸抬了起来。
这不是从管夷吾的手里夺下了大夫之位的那个族叔,管至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