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三年春,郑国大规模地修筑防御工事,又开始进行了一些前期动员。
在雍、宁二城,郑人加固加高了城墙,扩充了城内的武备和粮食的储备。
在制邑,郑人安排了近四千人的徒卒兵力,携带大量弓弩箭矢,防守虎牢。
在滑城,郑军集结了两偏计五十乘的一支偏师,监视成周王师的动向,同时也是对王畿的一种威慑。要不是道路过于狭窄,补给无法轻易通过轘辕关运抵滑城,郑人恐怕要在这里集结一军。
在胙和南燕两个属国,郑国人征集民力,修缮两国的城防,但没有派遣多少人员驻守,大概是觉得没有必要在这种必失之地耗费过多的机动兵力。
在鄢陵,郑军原本就有多达整整一百乘的邑师,固若金汤。
在颖谷,郑军也设置了一偏二十五乘的守军。
在新都新郑,郑国仍保有三军十五偏,共计三百七十五乘、徒卒二万八千人的编制。
除了新郑,在郑国核心区域的大邑京、密、栎、管、东虢,也能为郑国提供合计五偏一百二十五乘的邑师部队。
除开人的因素,如果要丈量郑国之险要,则皆在其西北境。
郑国的东南面较为平坦,除了几条水道之外,皆无险可守,只能依托重要城邑节节抵抗。而面朝王畿的西北却是层层关隘,简直是乱臣贼子的终极福地。
河水的主干河道从郑国旧日的北鄙穿过,后来郑国向北扩张,又攻取了雍、宁等邑,在河水以北也有了立足之处。
西侧,是郑国制邑。
制邑之师扼守虎牢,把控着郑国北境的命脉所在。
当年郑伯寤生之胞弟共叔段想要请求制邑作为封邑,即便郑伯故意想要培植其不臣之心,也不敢拿制邑来作这个赌注。
形胜至此,又加以重兵,成皋之地牢不可破。
成皋之所以形胜,便在于此地乃是嵩山山脉的北延,山岭交错,道路极其狭窄。
自虎牢向南,山脉渐渐高耸起来,连道路都没有了,不要说过不了车,连人都难以通行。
直到嵩山山脉的少室与太室两山之间,才有一道轘辕关扼守住山间曲路,但还是不能通车。
嵩山在少室山处转入东西走向,绵亘一百六十周里,将周郑割为两处。
郑国在嵩山以北又取得了一座滑邑,可以作为郑军前往王畿收割新粮的前进基地。
嵩山的余脉是郑国的领地的尽头,伊水在山谷间穿流而过,形成了龙门伊阙的绝景,看到伊阙,就已经出了郑境,到达周王室的固有领土。
自伊阙再往西走上一小段距离,便是伊洛之戎的聚居地了。
向南跨越嵩山,是郑国的西陲之邑颖谷,曾经是大夫颖考叔的封邑。
颖谷城坐落在颖水谷地的入口处,控扼着嵩山与箕山、熊山之间的颖水流域,如果不能攻克这座城邑,便无法安全通过颖水,进攻郑国上棘、栎邑。
只有颖谷再往南去的广成关,此时并不控制在郑国手中。
过了广成关,便是汝水河谷。
这是齐太子诸儿为王师规划的进军路线。
王师想要进攻郑国本土,除非向南进行大范围机动,越过广成关,深入戎狄之地,向汝水河谷进军,道路虽然迂远,但能避开坚城险隘,否则就只能苦哈哈地去强攻虎牢、轘辕之类的天下雄关了。
或者在河水以北进攻雍、宁诸邑,即便能够攻克,滔滔的河水也绝非轻易便能越过的。王师仍要面临艰难的渡口争夺作战,才能向南渡过河水,攻入郑国的核心领土。
从卫国出发,自东向西,溯河水而上进攻郑国,虽然比王师的千难万险好上了许多,但在胙、南燕两个附属国的争夺战中胜出之后,还要跨越濮水,方能攻入郑境。
陈蔡联军的进军道路还算通畅,可惜郑人对此也极为清醒,郑国东南鄙的大邑鄢陵便是为此而准备的。
郑军的防御重心,西北在嵩山山脉的诸多关隘,西侧是颖水河谷的入口,东方依靠两个附庸国的缓冲和濮水的阻隔,而东南,便是鄢陵。
如果陈蔡不拔除鄢陵这一巨大的隐患,强行将战线推过去,就将使得自己沿着洧水的补给线路时刻被鄢陵威胁。鄢陵的郑军随时有机会执行快打快撤的破袭作战,使得在前线与郑国三军对线的陈蔡联军失去补给。
如果强攻鄢陵,就会面临王二年至三年间,宋军在郑长葛城下的遭遇。
到时候,耗费一年时间,鄢陵久攻不克,顿兵挫锐。国内田间人力减少,粮食随之减产,接下来就该是弑君谋篡国人暴动的标准剧本登场了。
噫,陈国这还没开战呢,就已经差不多进入那个剧本了。
却看反郑联盟的其他诸侯?
卫国在其都城,也就是殷商的旧都朝歌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军械,作为向西攻略宁、雍及胙、南燕两小国的补给中心。
在当年武王克商的古战场牧野上建立起来的牧邑,则作为监视郑人动向的前沿。
蔡国应召虽然积极,但毕竟国力有限,征召人力颇为谨慎,目前只是在往北鄙的邓城输送粮食。
王室最为积极,除了征召士卒之外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天子已经豁出去了。
这一战要是成功,王室的财政亏空就能用郑国的府库填上,自己也就能一跃而成为周室的中兴之主,带领周人走向美好光明的未来。
要是有了钱,王室就可以重新组建真正的六军。等到那时,什么郑伯,什么齐侯,什么宋公,统统都要为成周的王命是从。
这一战要是不胜,王室的威信从此就要一落千丈,再也不会有诸侯敬畏王室的权威,听从王室的召命了。
周王林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空气。
定睛看着周公黑肩进献的行军路线图。
今年秋收之后,便是赌上国运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