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诚说完话,将酒一饮而尽,空杯子朝下倒了倒。
白逸挑了挑眉,让丫鬟倒满酒,也一口饮下,同样把杯子倾了倾,笑着开口:“赵公子过誉了,我看公子才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知是何地的水土养出赵公子这般钟灵毓秀之人?”
林碧凝在旁边听白逸如此一本正经地夸赵一诚,垂下头,银牙轻咬着筷子偷笑。不看内里,赵一诚倒也称得上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过用钟灵毓秀,只怕是玷污了这词。
她心中暗想,所识之人能用钟灵毓秀形容的,也唯有白逸一人。
“在下宜城人士。”赵一诚道。
温德的祖籍是宜城,白逸勾着嘴角笑道:“真是巧极了,我的一位朋友也是宜城之人,不知道赵公子知不知道城西的温家?养了许多白鹤的那一家,据说在你们当地还挺出名的。”
赵一诚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呵呵笑了两声,道:“那可真是巧。可惜,不凑巧的是我很小就跟着家父离开家乡,并不知道白公子口中的温家。”
“那还真是不凑巧。”白逸也看着他笑起来,赵一诚刚才那一瞬的怔愣没逃过他的眼睛。
温德家的白鹤养了五六十年了,是从他父辈开始养的。据温德形容,在宜城那是无人不知的。即使赵一诚很小就离开宜城,但是他父亲总该是知道的。人离开故土,总会时不时追忆故人故事,赵一诚不该丝毫都不知道才是。
“听我那朋友讲,宜城的许多佳肴,虽叫法和别地相同,但烧法却很不一样,”白逸状似不经意道,“我吃过几样,独爱酱香鸭舌,和上都的口感很不一样。不知赵公子最喜欢哪样?”
“实在是离开家乡时年纪过小,儿时的吃食都不记得。”赵一诚遗憾地摇摇头道。
“那真可惜,鸭舌是真的很美味。”白逸的语气意味深长。
谈到鸭舌,林温良也微笑着开口:“说到鸭舌,上都的做法是喜欢用火腿片煨。山石斋、醉香楼的都尝过,还是觉得醉香楼陈大厨做的煨鸭舌,味道最为醇厚爽滑。”
白逸接口道:“煨鸭舌确实是醉香楼做的比较好,不过我偏爱酱香鸭舌,上都的话,福怡轩做的味道最好,伯父下次可以尝尝。”
又聊了一些话,林温良发现白逸这人眼见极为开阔,极善言辞,不禁想起赵氏之前的话。白逸和林碧凝交好,若真的能成为林家的女婿,对儿子以后也是有益的。观白逸在就餐时会照顾林碧凝的举动,林温良觉得他的性子算是温柔体贴的。大女儿生来体弱多病,是该找个温柔能照顾人的夫婿。
赵氏若知道林温良此刻的想法,必定会咬牙切齿。
她相看白逸,自然是为了給林碧雯找如意郎君。可惜,她没有向林温良挑明这一点。长幼有序,林温良自然先考虑的是大女儿的婚事。
“云闲对上都如此熟悉,应该是生于斯长于斯吧。”林温良笑着道。
白逸点点头:“伯父所言不差,我家世代都居住在上都。听长儒说,伯父一家原是珑宣人。”
“嗯,搬来上都差不多十二年了。”林温良脸上带着几分回忆,“说起来珑宣和上都许多风俗都不相同。但就男子娶妻这一点而言,在珑宣,男子一般十七八岁才谈婚论嫁,我发现上都男子从十五六岁就开始了。云闲看着比长儒大四五岁的样子,想来家中应有娇妻了吧?”
白逸笑着摇头:“伯父真是目光如炬,不多不少,我刚好比长儒虚长五岁,今年正当十八。不过,有一点伯父可猜错了,云闲还未曾娶妻。”
林温良心中一喜,笑着打趣了句:“像云闲这般的模样和才情,媒人怕是要把府上的门槛都踏烂了!该不会是云闲眼界高,至今未找到合眼的吧?”
被林温良这样打趣,白逸脸上难得出现不好意思的表情,心中胡乱想着,如果林温良知道自己对他儿子有所企图,只怕立时便要拿扫帚赶了他出去。
他余光瞄了眼林碧凝,抿了抿嘴道:“非是我眼界高,只是一直未能找到倾心之人,宁缺毋滥罢了。不怕伯父笑话,我所求的不是娇妻美妾,而是一生一代一双人。”
白逸的话落下,桌上的三人都不同程度地怔了怔。林温良想起曾经他也向一个女子许过“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承诺,只是世事无常,曾经的诺言终是随风散了。
林碧凝以为这多是女子的美好愿望,希望自己的夫君只有自己一人,二人恩爱两不离。赵一诚曾与人暗度陈仓,父亲较之一般男子已经算是洁身自好,但父亲还是不只有母亲一人。林碧凝以为天下男子皆有劣根性,没想到白逸与他们并不相同,倒教她有些另眼相看。
赵一诚借着低头喝酒的动作,隐下嘴角眉梢的讥讽,大丈夫何患无妻,终日像个女子一样耽于儿女情长,能成什么大事!
白逸见林碧凝听后没什么特别反应,心中泛起一丝失落,却又不知道在失落些什么。林碧凝并不知晓他的心思,难道还能指望对方一脸感动地望着他吗?说起来上次在井下俩人独处一夜,貌似也没什么进展,林碧凝对他还是以前的态度,看来他还是应该再找惜云取取经。
半晌,林温良从往昔中回过神,看着白逸说了句很有深意的话:“终朝相思,无缘相守,有心相望,无力相亲。云闲,当以此为戒。”说着,亲自执了酒壶满满当当倒了一杯酒,举杯时几滴酒洒在衣袖上,直将藏青染成浓重的墨色,“许久没和人痛饮了,云闲今日可要好好陪我喝上几杯,咱们不醉不归。”
“恭敬不如从命,云闲自当舍命陪君子。”还未等白逸深思那句话的意思,林温良就向他敬酒,只能陪着喝。
林碧凝拿筷子的手顿住,皱着眉沉思。
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说他和母亲吗?
无缘,无力,难道他跟母亲是被迫分开的吗?
如果是,那又是谁分开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