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浸湿了镀银十字架,浸红了露西的双眼,染红了她的黑sè教士服,又被她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气冻结成红sè剔透晶体,四处抛洒,在火光下折shè出艳红的光彩。
血族一旦死亡,鲜血与躯体都会化为腐朽的尘埃,所以露西所沾染的鲜血都是来源于人类。只因这个舞会不仅有血族参与,此外还有一些服务于血族的人类血奴。但露西根本没有去分辨,反正都是背离主的堕落者,她一视同仁,见敌皆杀!
感觉到身侧有人,不假思索地,她手中凝结的锐利冰刺反手刺出!
那是一个孩子。一个似乎只有五岁的男孩,有着漂亮稚气的粉嫩脸蛋,柔软的金发和天蓝sè的大眼睛。看着没入胸膛的冰刺,孩子的嘴角流出血来。
“强盗!你为什么杀他!他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什么人都没有杀过!”斜刺里一个女孩冲上来,和露西外表一样年轻的女孩子,眼睛里闪现着仇恨的火光。她扑上来,露西本能的挥动另一手的十字架,女孩在尖叫声里化为灰烬。
冰刺上的孩子最后扭动挣扎了几下,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除了满地人类尸体与鲜血,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空气里仿佛女孩怨毒的眼神和男孩痛苦的表情,就像一柄利剑,瞬间刺破了冥冥天际间天使的念诵,仿佛无数仇恨的眼和嘴,死死盯着露西,它们不停的叫嚷着:“强盗!”“凶手!”“杀人犯——!”
“他什么坏事也没做过!什么人都没有杀过!你为什么杀他!为什么!为什么……”
露西不自觉地捂住脸。她的手上布满鲜血。
然而战场上是容不得半点疏忽的。露西背后一疼,背心已被尖利如刀的一爪抓破。要不是她反应极快地往前滚身,一颗心老早被硬生生挖了出来。她抬头,周围已有好几个守卫以及等级较高的血族围了上来,甚至在空中居高临下地飞掠扑至。
金属十字架重重插落地面,露西滚倒在地上,躲开这一击,但她的小腿已被一柄血剑刺中。露西浑然不理伤痛,身形伏地并猛地扣发十字架上的一处机关。一时银箭齐发!烛火中无数闪亮的银线仿佛一场自下而上的疾雨,如喷泉,如飞瀑,如璀璨的银sè烟花,在绝强的弹簧机弩推动下shè向整个舞厅的每一个角落。雨落后,空气里腾起一片烟雾,之前围上的敌人已全数化为飞灰!
挥舞着如斯沉重的金属十字架全力作战,以往的露西绝对支持不了多久。但如今她体内能量运转周天,此时却依旧jing力充沛,迅速翻身站起,肩上扛着十字架继续向之前发出强光信号的舞厅后方走廊冲去。与此同时,舞厅外还有更多的卫士正要冲进来。
整个杀戮过程,露西一直都没有注意到,那些被杀血族化为的漫天尘埃秽雾中,隐隐浮现出一张张扭曲而痛苦的虚幻面容,并悉数向城堡的深处投去。
…………………………………………………………………“刚刚闪过的强光,难道是‘棱镜之光’吗?”一名身材犹如巨人般高大强壮,脸上还有几处深浅不一疤痕的神父遥遥望着血族的大本营所在,语气充满了疑惑:“但为什么会这么强烈,难道使用者宁可将它抛向空中浪费它的威力。而且,似乎是连续两下的闪光。”
要知道“棱镜之光”通过ri光岩矿以及各种珍贵炼金药物制作,并加持了破邪祷文,成本还要比同体积的黄金来得贵重,一般只有足够等级与资历的武装教父才携带那么一两块,绝没有随便浪费之理。
“是露西教士,她刚刚出击了,可我们的战斗阵列还没有集结完成,布置也没有完成。”在神父的旁边,另外一人回答道。
“别管阵列了,马上发出信号,下令所有人都已最快的速度出击!”巨汉神父断然下令。他很清楚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迟了半步的话,偷袭就只能转变成正面抢攻了。
“遵命,杜莫斯康主教!”
………………………………………………………………露西在幽深的长廊里飞奔,但奇怪的是那长廊似乎一直都走不到尽头,而且越走越向下,越走越幽暗yin森,就像要一直走进地心,走入最黑暗的地狱深处。
露西摸索着尽量保持速度向前奔跑,脑子里一片混乱。四下里一片静寂。她侧耳倾听,却听不到前方有一点声音,没有打斗,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她不知道发出强光信号而显然已经和血族发生冲突的王宗超是否安全,也不知道自己将要走向何方。
迷茫之间,露西赫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昏暗的人影。她一惊放慢脚步,却见那个人也站住了。光线昏暗,待到走到近前看得清楚,露西发现那不过是自己的影子。她不禁哑然失笑,却在那一瞬间张大了嘴巴,再也无法合拢。
她看到自己的影子,一个,两个,四个,八个,不,成百上千个露西,浑身浴血,在那里死死地盯着自己。露西来到了一片镜子的世界,一片没有真实,只有虚幻,只有复制,只有无数繁衍着的空虚生灵的密闭空间,一座镜子的迷宫里面。
所有的墙壁都是镜子,所有的光线都反shè到露西身上。露西看到无数的自己,怅然若失的自己,失魂落魄的自己,空虚迷茫的自己,犹豫不前的自己,软弱的自己,胆怯的自己,恐惧的自己,悔恨的自己,所有的露西都瞪着失去光泽的银灰sè瞳孔,无神地凝视着镜子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像。
露西在镜子与镜子之间狂奔。到处都没有人,到处都是露西自己。她困在了一座自己的迷宫里面,她挣扎,叫喊,不停地奔跑,镜子里出现了更多的影像,楼梯已经看不到了,眼前是如蜂巢一般的玻璃通道,成千上百个露西在身后拼命追赶着自己,她们身上滴落红sè的血。不断逃避着一个又一个的自己,漫无目标,了无踪迹地不知奔跑了多久,露西已然筋疲力尽。
金属十字架,在不知不觉中已被她丢弃到不知何处去了。
朦胧中,她看到镜子里映出自己的脸,她看到自己变成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她本该记忆朦胧的双亲,还有爷爷等亲人,全在那里,他们脸上露出憎恶愤恨的表情。
尤其是她的母亲,那副温柔的容颜她曾在梦境里无数次的呼喊,无数次的思念,无数次梦醒之后流下眼泪的脸。可如今母亲的脸上也写满了怨恨与憎恶。
“为什么不替我们报仇?”“替我们报仇!”“报仇!”“报仇!”“报仇!”
亡者们在哭泣,在呼号,在呐喊,在疯狂的推挽着,撕扯着露西。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我做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这不是我的错啊!露西在流泪,在嘶喊,但是她的力量越来越微弱,似乎自己也变成一个弱小稚嫩的可怜小女孩,连话都难以喊得清楚……………………………………………………………………随着一个个矫健的身影投向吸血鬼聚集的庄园,嘶叫声和爆炸声立刻充斥着整个巴黎的夜空,鲜血漫天飞舞,就像是炫目的礼花。
武装神父们的武器多种多样,附带破邪、破魔效果的手枪、猎枪,铭刻圣纹的铳剑、刀、斧、锤等冷兵器、弓弩、银刺抛网、四处抛洒闪烁金黄sè光辉的圣水……不过在第一波攻击之后,稍慢到来的几名牧师终于显示出正统的教廷风格,他们翻开手中古老的圣经,用悠远的拉丁语吟唱着上帝的语言。从圣经中逐渐散发出来闪闪夺目的ru白sè光彩,吸血鬼一旦接触到这种白光,立刻像是遇见了强酸侵蚀般发出凄厉的惨叫,所有血魔法在光辉之中也尽数消散。
随之而来的还有漫天飞舞的经页,都是由信仰坚定的修士付出全部jing神心血抄写的圣经书页,飞在空中的吸血鬼如果被轻飘飘的经页贴到身上,立即就像被岩石砸中般载向地面,摔得四肢蝠翼折断扒地不起。吓得许多吸血鬼都展翼飞向高空,不敢沾到要命的经页。
“尽量只擒下吸血鬼,别急着马上杀他们!”杜莫斯康主教的大嗓门响彻庄园的每一处。强大的吸血鬼越是没有出现,自己人杀得越是砍瓜切菜般的顺利,他越是有不祥的预感。他在自己胸部划了一个十字:“主啊,但愿最坏的情况不会出现吧!”
蓦地一连串sè彩斑斓的火焰冲上了乌云密布的暗夜,在漆黑的空际绽放开来,照亮了整个巴黎上空,在半空炸开十几道万紫千红的火焰花卉,交错飞扬,照亮了天际,渲染出一派节ri的喜庆气氛。然而正好也飞在空中的吸血鬼沾到火焰后却浑身冒火,拖着金sè的光带惨叫坠地。
“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杜莫斯康回头看到正从庄园外赶进来的张恩博,他却正好认识此人,因为先前张恩博曾对教廷推荐过驱魔烟火。本来他对这种烟火武器还是很赞赏的,打算买上一批甚至将制作配方买下来,可惜教廷里不少大人物脑子拐不过弯,他也就只能遗憾地失之交臂。
“别误会,我也是赶来救人的!”张恩博连连摆手,尽量简明地将来意说明,同时手下不停,烟火又将空中好几名吸血鬼轰了下来,由于在场基本没有高级吸血鬼,他的烟火威力终于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打一个一个准,不清楚内情的人还以为他特别瞄准这个难逢的机会跑来做军火广告。
“在场牧师,全力净化堕落的灵魂!”杜莫斯康挥手下令,“保持节奏,务必保证杀一个净化一个!否则只怕会有我们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发生!”
…………………………………………………………在无边的镜子迷宫里,露西已经濒临崩溃。在恍惚中她看到更多的幻影。她越怕看到,母亲被杀的影像就越不断地重复,她还看到了面目血肉模糊的父亲,看到爷爷在吸血鬼的獠牙下化为丧尸,她看到母亲的哭泣,看到父亲惊骇莫名的脸,所有牺牲者的憎恨,她甚至还隐隐约约地看到了王宗超。
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朦胧中,一个黑影向她走近,露西仿佛在深不见底的潭水中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朝来人扑了过去。周围的镜子墙壁里映出自己惊惶恐惧的脸,几百个露西哭喊着,哀号着,扑到那个黑影的怀里。
千百个露西,但是黑影只有一个。
他穿着深灰sè带兜帽的长披风,披风里的身体似乎很瘦弱,但是他力大无穷。他把露西打横抱了起来。
深灰sè披风下面是一片漆黑,深不可测的黑暗,绝对的黑暗。露西看不到他的脸,看不到他的眼睛。只是一片纯粹的夜幕一样的黑sè,仿佛一个巨大无比的黑洞,把身周一切都吸收进去,消化进去,仿佛他就是黑暗本身,他就是夜的主宰。
露西想挣扎,但是她突然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仿佛行动力和全部的勇气还有信念,都一古脑的被灰衣人吸去,露西躺在来人的怀里,如同一片飘摇的叶子浮在漆黑无际的海平面上。她不敢动,她不能动。她会被打湿,她会沉进无尽的黑海里,她再也飞不起来了,等待她的只有被腐蚀,被消化,被吸收,成为邪恶的肥料,成为黑暗的食粮。
“放开她!”在意识陷入混沌虚无前的一刻,露西仿佛听到一声断喝传来,若有若无,若真若幻……………………………………………………………………只剩下部分残躯的亚历山大身上彻底失去生命迹象,开始解体化为尘埃,随后一颗闪耀着刺目红光的细小晶体冲破坚冰封锁,就要向外飞走。
血晶凝聚了亚历山大历尽无数漫长岁月而积累下来的本源血能,血能之炽烈纯粹,直可腐蚀一切,无物可挡,连寒冰真气所凝坚胜jing钢的寒冰也阻挡不住。
但王宗超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血晶扬长而去,阿卡朵的例子已经让他清楚血晶走掉意味着亚历山大可以把力量传给别的血族。在一瞬间他右手食指已灌注全身烈阳罡气与辐shè能,全力弹到即将高飞远扬的血晶之上。
接着,一切都被淹没在震动与冲击里。
炽热且带着强烈侵蚀xing的狂暴冲击波向四面爆发,刚刚经历了强光考验而半结晶化的城堡顿时变得千疮百孔,外墙或膨胀或扭曲,砖的碎片直向外飞。
城堡虽然摇摇yu坠,但终究还是没有彻底倒塌。随着一切慢慢平息,尘埃升了起来,但在王宗超方圆一丈内却没有任何尘埃存在,只因空气已由于奇寒而悉数液化、固化,在短暂时间内形成一处真空地带。更远处的空气由于巨大的气压差而产生强烈的对流,纷纷朝王宗超汹涌汇集。
就像与强大的对手比拼内力,王宗超全神贯注运转寒冰真气,丝毫不敢大意。已经碎成几十块的血晶碎片被越变越大的冰球分隔、包围、封锁,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王宗超随后立即将冰球丢入空间袋中。这个空间袋内的时间是静止的,放进去后倒不用担心什么问题。不过物体要放入空间袋必须满足一个前提:就是必须是完全静止不动,所以有生命活动的生物无法放入,当血晶处于躁动状态时同样无法放入。
不过即使这样,依然有一小半碎裂的血晶四散飞走,没能及时拦截住。
“血晶究竟飞向哪里?”心中隐隐泛起不祥的预感,王宗超朝着血晶飞走的方向,连续撞破墙壁,沿着最直截了当的线路追踪而去。
眼前的光线,似乎越来越暗,越来越yin森诡秘,王宗超只觉得自己似乎正在闯向一个永远触摸不到边际的噩梦。
最后映入他眼前的,是露西被一种诡异莫名的人形灰影所吞噬淹没的一幕。
“放开她!”王宗超在怒喝的同时身形加速,几乎是声随人至,但露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包括她的一切气息,就像她始终没有存在过一般。在王宗超眼前,只有一团如墨的黑暗扩散开来,笼罩了自己周围的每一处空间。
“这是什么力量?类似于‘意念修改现实’?”虽然感觉不到实质的压迫感,但王宗超却觉察到几分类似绯红女巫运用超能力时的莫名危机感。
黑暗之中,突然又有柔和光明到来,现出一位男孩的面容与身形,那是一名约莫12、3岁的弱冠少年,浅sè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一样的光芒,仿佛孕育着某种魔咒,微卷的深sè长发垂肩,脸孔jing致柔和,皮肤白蜡般光滑。一种圣洁的光辉在他身上浮现,如同被缚十字架的耶稣基督展开完美的圣体普救众生,但是他比圣像上的神子要更年轻更美貌。他微笑,鲜花盛开;他哀伤,万物枯萎。
“我的可怜后裔的血告诉我,你是一名很危险的敌人呢!那么,我该怎么办才好呢?”男孩咧开了嘴笑着,毫不在乎地举杯畅饮,鲜红sè的液体把他雪白的牙齿浸得血红,予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美艳之感。
在他举杯的手上,一枚戒指熠熠生辉,扭曲如蛇的金黄sè戒环缠绕着一块散发着无比深邃神秘气息的紫宝石,晶莹剔透,就像一只幽幽暗暗的魔眼,深沉睿智,随光明灭,打量着王宗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