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从周建宁身边挤出来,探着头,也跟着伸长脖子,垂涎欲滴的死盯着李小暖。
朱夫人和周夫人侍候着李老夫人上了车,朱夫人转过头,满脸笑容的看着周夫人低声说道:
“天也不早了,赶紧回去吧,这些天你也忙坏了,先好好歇几天,反正回了京城,这往后,咱们见面的时候长着呢,云欢的事你只管放心,我早就留心着了,你也知道,咱们中意的人家,对这媳妇儿都是极挑剔的,多是要见了人才肯定下来呢,你们回来的正好!下个月初,是大长公主的生辰,她已经给我下过帖子了,到时候,我带上云欢一起过去。”
周夫人眼睛里的笑意溢了满脸,拉着朱夫人的手,边往自己的车子走去,边感激的说道:
“又要让嫂子费心了。”
“你看看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了?咱们是嫡嫡亲亲的一家人!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外甥、外甥女里头,我最疼的就是云欢!若不是怕你舍不得,我早讨了过来做女儿了!”
朱夫人满脸笑容的嗔怪道,周夫人笑了起来,
“她跟你也最亲,你要是想就,就送给你做女儿去!”
两人说笑着,朱夫人虚扶着周夫人上了车子。
古云欢和李小暖站在旁边,侍候着周夫人上了车子,才转身往自己的车子走去,李小暖又有些浑身不自在起来,扭头往周围看了看,还是什么也没看到,疑惑着和古云欢一起上了车子。
在这二门里,她总有一种被人死死盯住的感觉!
隔天,是汝南王府的接风宴请,李小暖头天晚上就满身不自在起来,和兰初嘀嘀咕咕的商量着,想托病不去。
兰初仔细想了想,低声说道:
“姑娘还是去吧,这好好儿的,突然病了,别说老祖宗,只怕连少爷都能觉出不对来,姑娘若是想病,从路上起,就该病起来。”
李小暖白了她一眼,
“老祖宗年纪大了,云欢一直病恹恹着,古萧又是个没用的,我要是再从路上就病起来了,夫人一个人,又要安置这一大家子的事,又要操心这几个真真假假的病人,还不得累坏了?”
兰初摊着手说道:
“姑娘担心这个操心那个,路上不能病,前几天忙成那样,又是病不得,唉,姑娘的身子吧,又一直那样好,这些年,除了放风筝病了那一回,就没生过什么病!这会儿,没缘没由的突然一下子就病了,不是摆明了让人起疑心吗?!”
李小暖耸拉着肩膀,苦恼的趴在榻上,扔了只杏脯到嘴里,用力嚼了起来,兰初坐在榻沿上,仔细想了想,低声说道:
“姑娘不会碰到他的,姑娘想想,那是王府,规矩自然比咱们家大,他是成年的爷们,总不好随便往内院去的,更没有闯进去见别人家女眷的道理!再说,我听孙嬷嬷说过,王府有咱们府十几个那么大呢,那么大的地方,哪里就能碰得上的?!”
李小暖皱着眉头,一点也不认可兰初的话,古萧不就是整天在内院混着的?那是他的家,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姑娘只跟着老祖宗,寸步不离就是了,他总不能象对我那样把老祖宗也打晕了去吧?哼,谅他也不敢!”
李小暖转头看着兰初,
“你说了半天,就这一句话还有那么一点点用,跟老祖宗是跟不住的,她们要说些私房话儿,比方说,说说二姐姐的亲事啊什么的,总是要把我和二姐姐打发出来的,我还是得紧盯着二姐姐,半步不离!”
兰初连连点着头,两人又滴滴咕咕说了一会儿话,李小暖才心神不宁的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早早起来,兰初仔细挑了件淡紫绫紧身小袄,一条同色烟罗裙出来,李小暖皱着眉头看着兰初手里的衣服,拎起来看了看,挑剔的说道:
“换一件去,找身穿起来难看的衣服穿。”
金粟和玉板抿嘴笑了起来,
“姑娘穿什么都好看,哪有姑娘穿着难看的衣服的?”
李小暖嘟着嘴,伸着胳膊,玉板给她穿了小袄,纽好了纽子,李小暖揪着小袄,又抱怨起来:
“这袄子也太合身了,找件宽宽大大的来!”
兰初失笑起来,
“姑娘也真是的,平时做的衣服,但凡宽出一星半点来,姑娘都不肯穿的,说衣服要合身了才叫衣服呢,不然就成了布片子了,这会儿,要宽宽大大的,到哪里找去?”
李小暖长长的叹了口气,耸拉着肩膀,由着三人侍候着穿了衣服,梳好了头发,又吃了燕窝粥,兰初取了件深紫素缎斗篷来,侍候李小暖穿上,自己也穿好衣服,跟着李小暖出了门。
一家人吃了早饭,各自收拾好,从二门里上了车,启程往汝南王府过去了。
汝南王府座落在城东的王府巷,离古家有一些路程,古云欢和李小暖同坐一辆车子,古云欢在车厢里端坐了一会儿,就有些不耐烦起来,将车帘子掀起条缝来,偷偷往外张望着,
“小暖小暖,到了到了,到王府巷了,以前我可喜欢这条巷子了,一进来就让人觉得特别清静,小暖你知道吗,这一条巷子,就汝南王府一家。”
李小暖心事重重的端坐在车厢里,也没心思接古云欢的话去,古云欢一会儿兴奋着,一会儿犹豫矛盾着,自顾自的说着话儿,竟没发觉李小暖的忧心忡忡。
车子从侧门进了汝南王府,沿着宽阔平整的甬路,往里面驶去,走了有一盅茶的功夫,车子顿了顿,停了下来,古云欢紧张着、兴奋着,拉了拉李小暖的衣袖,和她解释着:
“这里是王府的二门,咱们要下去换了他们的竹轿子进去,小暖,等会儿上了轿子,你要好好看看轿子里面,那些花草刻得象真的一样!可雅致了!”
李小暖斜睇着兴奋不已的古云欢,没有答话,扶着兰初的手,跟在古云欢后头下了车子。
车子旁,已经整整齐齐的停了四顶小巧精致的紫竹小轿,每顶轿子前后各有一个靛蓝衣裙的婆子恭敬的垂手侍立着。
见李老夫人等人下了车子,站在轿子前头的婆子曲膝福了福,放下轿杆,恭敬的打起了轿帘子。
李小暖跟着古云欢,缓步上了轿子,两个婆子稳稳的抬起轿子,步履舒缓有度的往前走去。
李小暖坐在轿子里,转头打量着周围,这是亮轿,轿子上半边只糊了一层绡纱,外面看里面朦朦胧胧,里面看外面,却是清清楚楚。李小暖微微闭了闭眼睛,舒缓着情绪,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喵的,这年头,谁怕谁来?!
唉,这年头,她还真是怕他,她和他,根本就是鸡蛋和石头,没满月娃娃的小细胳膊和成年壮汉的大腿!唉!李小暖暗暗叹着气,算了,不想了,也许她是杞人忧天,他那样的人,还能少了美女美男?只怕早就忘了……早知道这么快进京,当时就该再忍忍,实在不该把他踢到烂泥里去!六年前,不过轻轻踢了他一脚,他就能记恨到现在,这一身烂泥……唉……
算了,不想了不想了,做也做了,再想也没什么用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总会有办法的,李小暖轻轻甩了甩头,仿佛要把这些让人心神不宁的东西远远甩开去,转过头,留神欣赏起外面的景致来。
轿子好象是走在一条两人来宽的林间小路上,路两边古树林立,花木扶疏,鸟儿的鸣叫声清脆悦耳。
走了一刻钟的样子,树木稀疏,两边假山、花架、亭台楼阁多了起来,还隐隐听到了潺潺的水流声。
轿子继续往前走去,穿过一架还在怒放的蔷薇,经过一处高高的阁楼,又象是过了一座桥,前面不远处,现出一处雕梁画栋的院落来。
高高的阁楼上,程恪站在二楼窗户前,背着手,缓缓摇着折扇,远远看着一行四顶紫竹小轿逶迤行来,经过楼下,往前面院落走去,直看着四顶轿子进了院门,才收了折扇,在窗台上轻轻敲了几下,挑着眉梢,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婆子打起轿帘,李小暖下了轿子,早有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迎了上来,曲膝行着礼,笑盈盈的引着四人,沿着抄手游廊,往正院走去。
周夫人扶着李老夫人,古云欢微微转身,轻轻拉了李小暖的手,低声说道:
“别怕,姨母人可好了。”
李小暖笑着点了点头,和古云欢一起往里走去。
一行四人缓步走着,穿过一座垂花门,进了正院。
正屋门口,一个穿着姜黄缂丝长袄的中年妇人站在那里,正显得有些焦急的往外看着。
周夫人看到中年妇人,脚步轻轻顿了顿,眼眶微微红了起来,李老夫人轻轻推着她,笑着低声说道:
“王妃等的心急了,还不赶紧过去。”
周夫人松了李老夫人,紧走几步,奔了过去。
古云欢低低的欢呼着,松开李小暖的手,雀跃着往前奔去,李小暖上前半步,扶着李老夫人,两人一起顿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