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夏侯翼趁着端阳宴的借口将犬戎人对大齐的作战布防摸的八九不离十,但是也付出了祝将军中毒的代价,如今知道内情的人都没有了之前兰齐朵来到军营中的和乐气氛,反倒是有些凝滞。
若是别的问题兰齐朵可能还有办法帮忙,但是打仗、救死扶伤这些,兰齐朵纵使有功夫高强的下属、医术精湛的太医,但她自己却是帮不上忙的!与其在这边还要看着他们忙碌还要为自己的事情分神,不如给他们减轻些负担。
兰齐朵今日一大早就出发回定西,但已经走出军营十里了,夏侯翼仍然有些依依不舍。
听着夏侯翼一如既往的唠叨,兰齐朵难得的没有嫌他聒噪。
“我将刘太医留在了军中,有什么事情你直接找他和军医商量,缺什么这边要是没有了你直接让人来都护府。”
马车都停在听不见他们交谈的地方,兰齐朵看着夏侯翼这几日似乎憔悴了些,轻声说:“我的厨子也留了一个给你,他先负责你和几位将军近日的饮食,顺便带出个徒弟……”
“不用这么麻烦,我……”
兰齐朵打断夏侯翼的话,摇摇头:“也不一定完全是为了你,祝将军如今有伤在身,留下个精通厨艺的,等他伤好一些做些药膳也好给他调理身体。”
兰齐朵安排的很是周到,而老祝也确实需要调理身体,一时间夏侯翼嗫喏了着嘴唇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心里面有千言万语,但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动作,光天化日之下,女护卫们又在不远处,夏侯翼最终只拉着兰齐朵的手,有些意味深长的说:“好听的话我就不说了,你只要记住一点,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牢牢记住我是你夫君!”
兰齐朵心弦被拨动,有些疑惑夏侯翼为何突然这么说,想再问几句,夏侯翼却已经将手中的帷帽不由分说套到了她头上,隔着一层帷帽,夏侯翼的脸有些模糊,兰齐朵只感觉自己手上被塞了一样冰凉的东西,就听夏侯翼的声音传来:“赶紧上路,今天日头不太好,可能一会就要下雨了!”
兰齐朵不动声色的将夏侯翼度过来的东西收进宽大的衣袖里面,低声说:“那你万事多加小心。”
夏侯翼再没有多说,只稍重的捏了一下兰齐朵的手。
马车轱辘辘的响动,小图乐轻声说:“殿下,驸马还在看着我们呢。”
兰齐朵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最终在她以为夏侯翼大概离开的时候掀开了马车帘子,但是却怔住了,因为夏侯翼俨然望妻石一样的看着她的方向,在兰齐朵掀开车帘子的一瞬间,夏侯翼直接忍不住挥挥手。
兰齐朵赶紧钻进了车里。
小图乐一脸揶揄的看着兰齐朵,兰齐朵佯怒道:“看什么看,小心本宫将你嫁给夏侯翼的侍卫!”
这下轮到小图乐愁眉苦脸了!
马车里只有兰齐朵和小图乐,小图喜还有马统领骑马随侍在外面,兰齐朵嘴上语小图乐打趣,但握紧手中的东西,在小图乐的惊吓中拿了出来。
“殿下!”
“别说话。”兰齐朵厉声阻止了小图乐的惊叫!
夏侯翼匆忙中塞到兰齐朵手中的,赫然是一把寒气凛然的匕首!
这把匕首不同于兰齐朵以前见到的镶满宝石般炫目华丽,但是却叫人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它的用途。
匕首外表不过是普通的鞘,但兰齐朵拔出刃的一瞬间,寒光闪现,那锋利的样子叫小图乐这个内宅女子心中直颤。
她有些结巴的说:“殿下,您还是把它给我,万一伤到了怎么办?”
这匕首一看就是见过血的,就算小图乐什么都不知道也能感到它的锋芒!而且驸马怎会无缘无故的给殿下这样的东西,小图乐很是不安!
兰齐朵深吸口气,面色凝重地说:“你也找个趁手的东西,这一路恐怕不太平!”
小图乐瞪大眼睛。
“那要不要知会小喜和马统领一声?”
“恐怕他们早就知道了!”
小图乐没来由的恐慌,她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内宅女子,而定西虽说多战事,但她们一直与殿下在内宅,这种事情她们……她们怎么会遇上?兰齐朵此时都心乱如麻,能告诉她多加防范就是好事,哪里还会注意她的心情?
她不知道夏侯翼想做什么,但是也能猜到,之前夏侯翼因为自己擅自做主亲自来了军营将自己抓起来打了一顿屁股,这次恐怕他又有什么计划但害怕自己临时捣乱,所以什么都没说。
兰齐朵想到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生气还是应该高兴。
掀开帘子往长长的队伍后面看过去,之前还没有在意,现在才发现似乎女兵队伍里面混了不少生面孔,而且还都是男人!此时她想的更多了!
兰齐朵不知道夏侯翼到底在计划什么,心里面有些困惑,但却并不担心,她相信夏侯翼,尤其是夏侯翼与她分开之前说的那几句话。
今日的天气确实不怎么好,此时不过半晌午时间,已经开始刮风了,定西这边本来就是少树木的,即使现在应该是草木葳蕤的夏日,但在这里除了田里的庄稼绿色也不常见,此时一刮风就是飞沙走石,不一会路边的小草都被黄色的灰尘覆盖了,兰齐朵坐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面,都能听见外面的风声。
小图乐在兰齐朵刚刚说话间就将一件比较锋利的银簪拔了下来。见兰齐朵此时还泰然自若,小图乐忍不住说:“殿下不要担心,咱们带的人足够。”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安慰兰齐朵还是安慰她自己。
路上因为刮风天气有点看不清,因此行程就慢了一些,快到午时的时候才走了一半路,不过就是这一半路也叫人放心不少,好歹一路上平安。
途经一个叫白沙村的地方,那里有一座长两三丈的功德碑,在那里已经上百年了,据说当初是为了感念哪一个青天大老爷修建的,如今已经被风沙侵蚀的破旧不堪了,此时却成为兰齐朵一行人避风的去处。
到底赶路一上午了,就算他们不累但车上还有兰齐朵的。
“殿下,此处风沙大,还请殿下戴好帷帽。”
兰齐朵坐了半天自然也不舒服,这个地方既然马统领让下来想必是没什么大碍,兰齐朵小心的下了马车,入眼就是一片土黄,天空晦暗,这种天气出行总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兰齐朵长出一口气。
“殿下到时候见机行事,只要您安然待在马车上,属下就能保证您的安全。”
马统领过来说了这么一句,兰齐朵一惊,抬头看他就见马统领仿佛什么都没说一样还是之前恭敬的样子,刚刚似乎是她的幻觉一般。
兰齐朵的心这时候才开始有些忐忑,但也牢记了马统领的这句话。
不过是活动了一下筋骨,众人在没风沙的地方喝口水吃口东西,不过一小会就再次上马了。
风沙天有时候是个很好的掩护,就比如此刻,查克甘带着之前偷袭军营剩下的一伙人并没有走远,而是停留在军营外面,蛰伏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等到兰齐朵的队伍出来,也幸好兰齐朵的队伍真的出来了,否则查克甘简直要压不住队伍中的不满!
“大汗真是料事如神!这个大齐公主真的在军营里面!”
“不枉我们等这么久!”
“有了这个公主我们冬天的粮食就够了!兴许还能换几座城池!这位公主可是很受宠的!”
叽里呱啦的犬戎话在查克甘耳边响起,无一不是兴奋的!查克甘眼睛只盯着那个风沙中移动的马车,他的亲随低呵一声:“都闭嘴!”人群才清净下来,饶是如此还是不能阻挡这些人的激动,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了!
“下个村庄距离此处三十里,我们在此伏击的话,一来他们刚休息过警惕心会降低,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二来从那个村子经过有一条距离我们最近的路!”
部下小声的说,查克甘望着某一处似乎在出神,众人也不敢打扰他,但着急是肯定的,查克甘是个多疑的性格,他还在最后的迟疑,另一个部下着急的说:“大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兄弟们已经好几日没有修整了,再拖下去消耗太大,咱们就没有多少胜算了!”
“好!就三十里处伏击,你们将人引开,我要去亲自抓大齐公主!”
说到女人这些人便不自觉的想的多,他们穿着几乎与风沙一体的衣衫,快速在地面移动,还有功夫问查克甘“大齐公主是不是美若天仙?”、“大汗这次难道是专门为了这位公主殿下?”因为他们都是查克甘的心腹之人,犬戎人上下尊卑关系并不像大齐那样严格,因此查克甘倒是和颜悦色的。他们说话间,那行走的速度竟然与这个天气下的马车不相上下!
兰齐朵一行人似乎无知无觉,马车仍然平稳的行走着,却突然间拉车的马儿一阵嘶鸣,兰齐朵和小图乐不受控制的在马车里面颠了一下!
“殿下……”
“有人袭击,殿下千万不要出来!”小图喜在马车外嘶吼!小图乐虽然害怕,但还是浑身发抖的握着簪子挡在兰齐朵面前!
兰齐朵提心吊胆一路,此时反倒松口气,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不过想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一回事,刀剑碰撞声、还有那叫人不敢深想的惨叫声,外面是什么情形光是听就叫人头皮发麻,马车里的主仆俩谁也没有勇气掀开帘子看一眼。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很短的时间,兰齐朵听见小图喜厉声呵斥:“犬戎狗,纳命来!”
“这个小公主身边的侍卫好泼辣,像咱们草原上的女人!”
兰齐朵人倒是很镇定,但手中的匕首不自觉的再次握紧了,仿佛这把匕首能给她安心一般。
小图乐脸色煞白,听着外面小图喜还有女兵队正周惠和副队正方香莲的声音,以及犬戎人洋洋得意的笑声,她深吸一口气坚定的对兰齐朵说:“殿下,奴婢会一直站在前面的!”
兰齐朵很是欣慰,正想叫她不要担心,就听见马车底下似乎传来“笃笃”的敲击声,主仆俩个都被这个声音吓一跳,兰齐朵也忍不住心惊,整个人更是贴到了马车边缘,此时外面的厮杀仿佛都没有马车的这个敲击声来的可怕!
正在主仆俩想着要不要叫人进来的时候,还是马车车位那个地方“嘭”的一下,仿佛要被人撞开一样,兰齐朵与小图乐对视一眼,小图乐将一个手掌大小的茶壶拿在手里,红着眼睛说:“殿下您靠后,这里由奴婢来,先不要惊动小图喜他们!”
外面的每个人都在为殿下拼命,如今看来也到了她派上用场的时候,小图乐一手举着茶壶,一手握着簪子,打算只要有人撬开马车她就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砸下去、刺下去!
又是“嘭”一声响,兰齐朵和小图乐同时听见“咔擦”的声音,心都提到嗓子眼,却听见一个声音说:“元嘉!是我!不要害怕!”
兰齐朵颤抖着将马车里铺的毯子一下子拉开,就见一身劲装的夏侯翼从车底下迅速翻了上来,那一瞬间兰齐朵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不管不顾的就扑了过去!
夏侯翼将人抱在怀里安抚:“不要怕!我来了!”
“我来了!没事了!”
兰齐朵听着这个让人安心的声音,外面的一切厮杀仿佛都离的很远很远,她第一次这样奋不顾身的扑向夏侯翼,也是第一次觉得似乎见到这个人就再也不用害怕了!她的眼睛有些湿润,鼻子发堵,只想抱着夏侯翼好好哭上一场!
小图乐看着这个满面风沙,一身灰土的驸马,也是激动不已,但是不等她激动完,斜刺里就出来了一双手,直接拽着她的头发将小图乐整个人拉出了马车外面!
小图乐尖叫一声,查克甘张狂的大笑声就传来,他一边将马车门大大的拉开,一边笑的极为高兴的对兰齐朵用大齐话说:“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他拉开车门,“恙”字刚落,脖子上却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