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离大雁塔不远，在南湖边上。这地方前些年荒凉，但近几年以旅游之名开发，已然是高楼林立。房价甚至超过了高新区，我一个月工资最多够买半平曲江新区的房子。
我赶到时正好两点，董胖子站在营销中心门口打电话，老远看见我就扭过头去，并没有要理我的意思。丫不理我，我也不会热脸蹭冷屁股，和他擦肩而过径直进了营销中心。
站在楼梯边穿着铅笔裙，蹬着高跟鞋的丰满美女向我招手。我径直走过去，笑道：“小尹，一晚上没见，越发的水灵了啊！”
“冯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她红着脸低声说话，让我想起那句“似水莲不胜娇羞的吻”的诗句。
小尹是我们学校中文系的系花，低我两届，公认的美女。是我认识的学妹中，极少愿意自力更生的女子。毕业后原本能进高新一中当老师，可这丫头就是不喜欢稳定的教师职业，说是要找个有挑战性的销售，我苦口婆心的一通劝，也没挡住她这不计成本的选择。
“怎了？天塌了哥顶着，开玩笑又不犯法！”我声音很大的说着，故意想让董胖子听见。
小尹把我拉到电梯口，低声道：“董总已经告发了你，一会开会你悠着点！”
我已经大致明白董胖子叫我回来的意思了，不就是想让我当着整个公司高层的面出丑吗，***真阴险，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真特么没品。
“嘿嘿，我以为多大个事，这不怕，放心吧小尹！”其实我听到小尹这么说心里也是没底，但依旧装作轻松的给小尹宽心。
小尹点点头立马走远，董胖子打完电话，闪着一身肥肉挪了进来，这厮刚刚三十出头，肚子就已经下垂，定然没少**。
“公司那边说最近反馈的销售信息不尽人意，要开个动员大会，你也是销售部的，要有心理准备！”董胖子走到我跟前，装作仁慈的提醒我。
“董总，谢了！”我恨不得谢谢董胖子八辈祖宗，但在人家手底下干活，为了钱，我忍。
电梯开门，我先行进去，董胖子跟在我身后，脸色不佳，似乎是怪罪我没有给他挡电梯门，折了他领导的架子一般。
会议室中早就挤满了人，整个项目上的管理人员和销售人员都挤在这里，足有五十号。正前方坐着几个秃顶了的男人，这些所谓的领导我从没有见过。混了这么多年，总公司连老子的一把交椅都没有，自然对这些高管们不大熟悉。
令我惊讶的是，黎昕赫然坐在正前方。她正低头看手上的文件，并没有注意到我进来。
董胖子站起后理了理自己的西服，看看坐在前方的项目经理一眼，得到指示后开口道：“冯唐已经来了，现在会议开始，首先请欢迎公司领导来项目指导！”
我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飞奔而过，这驴草的尽然一开口就说我已经来了，分明是想让公司高层知道我迟到的事情。
董胖子带头鼓掌，下面响着稀稀拉拉参差不齐的掌声，董胖子叫停，将一些路人皆知的项目概况读了一通后，忽然话锋一转，看着我道：“下面由冯唐汇报一下近两个月的销售情况！”
销售情况不佳的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近两月更是惨不忍睹，签了售房协议的不足十套。而且据我了解，最近周边其他项目销售也不理想。网络上有人吵着楼市泡沫已经十分严重，鬼城不断出现，局部地区房子折价一半也无人问津，楼市崩盘的消息偶有耳闻。电视和报纸上又说70个大中城市房价同比上涨多少多少，大部分人都在驻足观望。像我这种刚需人群却没有能力买房，也就只能望洋兴叹罢了。
我站起后道：“销售情况不太好，这点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甘愿接受公司的处罚……请求公司能在宣传和折扣方面给予支持，销售部将在董总和公司领导的带领下继续努力……”
在公司高层面前，把董胖子这个连经理都算不上的人物称作“董总”，也是我别有用心，那棵树大了还不招点风？
给公司高层汇报这种事情，我有自己的套路，先承认错误，再分析原因，后展望明天，差不多都能大事化小了。
我说完后看了眼董胖子，这厮脸憋的像猪肝一样。他能给领导提鞋揉卵换来的今天，搞不好就被我整的摇摇欲坠。
高层们最后的决定，让我喜忧参半。因为工程已经接近尾声，不需要太多工程管理人员。我之前就已接触销售这块，顺理成章的让我全力配合销售。然而意外的是，公司把董胖子也调到了销售部，并且依旧站在领导我的位置上。
听完决定后董胖子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我从他眼角看出了这厮冷冷的笑，着实让人毛骨悚然。这家伙就像只恶鬼一样，甩都甩不掉，搞不好哪天扑上来，只一口便能撕裂我脖颈上的大动脉。
开完会之后的高层们并没有过多的指点，马不停蹄的离开了项目，这群人西装革履，没特殊情况决然不会去施工现场露脸。可怜了我们这群所谓的管理人员，整天在现场跑的比驴还欢，辛苦了几年也就混了个一日三餐，晚上加料还要实施“计划经济”。
黎昕坐在前面一句话都没有说，始终低头。散会时好似无意的看了我一眼，不过她很快转过头去，我甚至以为她是有些尴尬。
回到办公室，我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想想以后要在董胖子这鸟人地下混，便觉异常憋屈。
李磊进办公室，从我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毫不客气的给自己点上，轻声道：“你听说了吗，董胖子这驴日的在京东上给领导订了一台冰箱，要不他有球本事站在冯哥你头上……”
我比李磊早进公司两年，在项目上我对他有绝对的指挥权。这孙子出了名的心直口快，肚子里藏不住话，一张大嘴惹了不少事，我没少给这厮擦屁股。不过他倒有点良心，隔三差五的请我喝个小酒。
“你娃想抽老子烟了直说，绕你XX的弯弯！”我瞪着李磊骂了一声，这两天心情不好，一骂人准带着生殖器，我越来越觉得在工地混了这几年，曾经的冯唐早已不知哪里去了，如今满嘴喷粪，跟个流氓败类没啥区别。
李磊还想和我狡辩，恰恰董胖子推门进来。
见办公室满是烟气，董胖子皱着眉朝着墙上“禁止吸烟”四个大字拍了一巴掌，李磊身子一软，烟不自觉的掉在了地上……
“董总，您现在是有独立办公室的人，再说干工程的男人哪能不抽烟？况且这里又没有不抽烟的人！”我故意把最后一个“人”字咬的很重，站起身走到董胖子跟前，一把将墙上“禁止吸烟”四个字撕了下来，团在一起丢进了纸篓。
董胖子显然听懂了我的弦外之音，我说这里没有不抽烟的人，董胖子不抽烟，自然就不能算人。再加上我当着李磊的面撕了那张纸，董胖子铁青着脸，满身的肥肉都在哆嗦。
“冯唐你什么意思？”董胖子气呼呼的质问我。
我一动不动的盯着电脑，无聊的刷着微博，直到董胖子走进自己办公室把门甩的响亮，我才把手里的烟头摁灭。
李磊捡起丢在地上的烟，不声不响的离开了这硝烟四起的战场。
我靠在椅子上，忽然有些后悔。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和董胖子翻过脸，就算背地里不对付，但绝没有像今天一样明目张胆，更别说如此嚣张的撕掉了墙上的纸张了。唐晓云的离开让我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失控，以后还要在董胖子底下混饭吃，定是再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即便是个空手套白狼的皮包公司，但有人故意穿小鞋，日子也别想好过。
罗俊不止一次的说过我的生活里充满了悖论，往往是思想往东，身子向右；过着脑袋冲下鸡B朝天的生活。我不停的扇着董胖子的耳光，还痴心妄想着在公司有好日子过；我不停的让自己堕落，从来不知道珍惜手里拥有的，甚至很少关心一下唐晓云，却还做着让现实的唐晓云和我一起天荒地老的梦。
浑浑噩噩的过了这么久，到如今都没有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矛盾。曾经握在手里的消失了，许久之前藏在心里的丢弃了。这个下午，即将奔三而去的我，心底忽然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慌张，上帝给我的机会和时间还有那么充足么？
上同城网站，想给自己在南郊租间房子。看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不是我要求高，实在是价格高的离谱。看了电视塔附近的有个和人合租的大三室，相对比较顺眼，打电话约好周末去看房，这才心里安稳了下来。
我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离开唐晓云，我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城市无依无靠，朋友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我又不便频繁叨扰。若是没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窝，我会莫名的感觉恐惧，感觉自己像是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网上有帝都某大学的经济学教授断言，今年房价依旧看涨，有需要的人群要尽快出击。我在心里问候了一圈教授的家人和祖先后，当我把还没有房子的租客身份抛开，教授讲的这种形势，倒有利于我提升业绩，我终于忍下拿鞋砸教授大中分脑袋的冲动，开始度秒如年的等着下班。
下班后我给罗俊打个电话，说翠华路上新开了一家私房火锅，让丫热烈欢迎我下榻他的狗窝顺道吃个饭。罗俊说下榻你妹，这会正赶着去酒吧呢，最近酒吧生意惨淡，老板要他提前去暖暖场子，我要没事可以过来听他唱歌。
我哦了一声挂掉电话，不自觉的朝着南湖边上漫步过去。让我有些意外的是，虐我千百遍的薄情女人，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南湖边上，眼泪婆娑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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