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王霸被逮捕的消息,我整个人都惊呆了。
金皇能在高新区的繁华地带顺利经营了这么多年,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一定是我这种小人物不能想象的。按照我一直以来的理解,魏叔在高新区经营了多年,黑白红各种渠道的关系都维护的相当不错。像是这种耸人听闻的被查封,或者打砸闹事的事情,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在金皇。
但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大家最自信不会发生,最不能相信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挂了电话之后,我伸手在路边挡下一辆出租车,打算去金皇看看情况。王霸进去之后,金皇就算不会自乱阵脚,但生意一定会受到影响,也不知道魏叔是怎么处理的。
出租车开的不紧不慢,车里响着戴佩妮的《懒人漫游》,曲调很轻快,歌声很俏皮。这歌曲虽然极力的想使我放松,可是我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松下来,心里反而更加紧张。
泛想车城离金皇并不算远,十多分钟我就已经来到了金皇楼下。
巨大的霓虹招牌和往常一样不停的闪烁着,停车场里依旧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豪车。金皇和往常一样,给我一种歌舞升平的感觉。但我清楚,这是浮华的假象而已。
走进金皇的大厅,迎宾小姐还是微笑着将我迎接了进去。上次见过的那个美丽的少妇站在服务台不远的地方,朝着我轻柔的笑。少妇的笑总是摄人心魂,我尽力控制,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王霸的小弟老远看见我进来,快步走到我跟前,直接开口道:“冯唐哥,王霸说如果你过来,让我直接带你上楼见魏总。”
我点点头没有出声,径直跟在小张身后上楼。我在想,王霸既然能预知我会来,并且给小张安排好了我过来之后要做的事情,那么很明显,王霸似乎提前就知道金皇会出事。
王霸提前预知了故事的发展方向,魏叔会不会知道?
角落里的那个电梯很隐蔽,要是不熟悉地形的人,一定不知道那角落里还藏着一部上楼的电梯。
上到顶层之后,小张敲门后送我进去,之后匆匆忙忙的下楼去了。他似乎胆怯,又似乎不愿意在魏叔面前显露更多表情一样。
魏叔坐在沙发上抽烟,见我进来,将烟头掐灭了。这个一身灰色休闲装的白发老者,陷在沙发里给人一种很沧桑的感觉。他额头上似乎猛然多出了几道皱纹,眼眶里藏着我看不清楚的东西。尽管魏叔的鹰钩鼻给人一种精明果断的感觉,可是他干燥的嘴唇证明他有些上火。
“叔,我听说王霸出事了,所以过来看看!”我说话的时候看见魏叔面前的茶杯空了,所以主动拿起杯子去角落里的饮水机上接水。
“不要紧,明天就能回来了!”魏叔似乎随意的开口道。
“那就好!”我说。
“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魏叔喝茶的时候歪着头问我。
“刚好在附近,准备约王霸出去喝酒,但电话打到了公安局,这才知道他出事了!”我如实说出经过。
魏叔没再开口,左臂伸到脑后捏了捏脖子,右手搭在沙发边上,五根手指来回在扶手上弹着,显得焦躁不安。
“今儿找王霸喝酒,看来是没有机会了,要不这么着,既然过来了,我陪你喝点?”
魏叔说着站起,不由分说的朝着隔壁的酒柜走过去。他看似在征求我的意见,但行动却证明他已经决定了喝酒。老人家并没有给我迟疑的机会,尽管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抚人兴致。
我能老远看见酒柜里藏了许多名酒,茅台五粮液之类的都只能算是陪衬,光红酒区那些来自欧洲知名酒庄的限量系列,就足够换一辆宝马车回来了。
请原谅我目光短线,将一切事物都世俗的同金钱联系在一起。
作为一个十足的大老粗,对于喝酒,很多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喝一口高端红酒。所以此刻,当魏叔进去选酒的时候,其实我非常希望他拿出来的是一瓶有些年份的红酒。
然而事与愿违,我远远看见魏叔从酒柜里拿出一个瓷坛。距离远,我看不清楚是什么酒。
“喝点白的?”魏叔走过来问我。
“好!”我答应的时候扫了一眼瓷坛,那也是一坛陈酿的汾酒。
“这酒我放了大概有十年,汾酒十年前生产的一个小众系列,产量本身就不大,现存的更是屈指可数。”魏叔一边叩开盖子,一边说话。
一股浓烈的酒香飘了过来,钻进我的鼻孔,冲进我的大脑,周身通透舒畅之感瞬间弥漫。
在之前的这么多年,很多时候我都不理解别人所说的酒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香。但今天我总算有缘闻见,心情猛然就好了很多。这种酒香自然和眼下市面上销售的白酒酒香有很大区别,添加了人工香料的效果,自然比不过这陈酿。
魏叔将盖子彻底叩开之后,拎起坛子到嘴边,狠狠的吸了两鼻子,睁开眼睛说了声真香。
我找了分酒器和精致酒杯过来,准备和魏叔用半个晚上的时间细品。
“不用这种酒杯,忒慢!”魏叔说。
“我刚看了,没有别的酒杯了!”
“用碗!”魏叔说。
我听到用碗二字的时候,并没有过分的惊讶,反而愈加欢喜。其实对我而言,我更喜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感觉。很多时候,我想要遇见一个愿意和我用海碗喝酒的人,简直难如登天。
正在我感慨碰见知音的时候,魏叔却像是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两个海碗。
我满身欢欣的倒酒,完全将王霸的事情放在了脑后。
这坛酒约莫有二斤,等我给两只碗倒了七分满的时候,半坛酒已经下去了。
“走一个!”魏叔举碗道。
和魏叔磕了一下,张大嘴吸了一口。这酒柔顺丝滑,入口后极为通畅,瞬间让人着迷。
很久之后,魏叔也放下了碗。但是我分明看见,他面前海碗中的半斤酒全都没了。
他这不是走一个,而是干杯。
见此情景,我感觉极不好意思。只能再次端起碗,默默的将剩下的半碗灌了下去。
饶是我酒量不错也善于喝快酒,但是一口气闷掉半斤,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喝酒懂得节制,也在慢慢收敛,所以极少如此不要命的喝酒。
陈酿的汾酒确实好喝,但这并不代表喝下去之后自己能完全接受,毕竟这东西叫酒,而不是水。
魏叔见我眉头紧锁,忽然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怎么,不好喝?”他开口笑问。
“好喝,只不过很久都没有喝这么快过!”我内里滚烫,尽可能说的正常,但额头的汗珠还是出卖了我。
魏叔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我对面,他翘着二郎腿,手指间夹着点燃后一直没有吸的香烟,香烟烧过去之后残留的烟灰还没有掉,朝地面弯着一个诡异的曲线。
“你和王霸的关系不错!”魏叔开口问我。
“我们是朋友,一起喝酒很多次,到如今也胜负不分!”我如实回答问题,将喝酒的事情丢出来,主要是为了应景。
“王霸是不是跟你说过,对金皇的经营理念有质疑?”魏叔猛然严肃起来。看着他的眼神和面前的酒,我忽然感觉这酒局像是鸿门宴。
“从来都没有哇,我和王霸喝酒的时候从来不谈工作,谈工作的人是要被罚酒的。”我虽然说的都是事实,但却不知道此刻开口,从哪里来的心虚。
“你对金皇有没有好的建议?”魏叔问我。
其实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是时候跟魏叔说说金皇的事情了。老早前就一直想着跟魏叔唠嗑说两句,但是每次见面不是聊音乐就是聊文学,以至于我根本没有勇气说金皇的事情。
“叔,其实心里有些话,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您聊聊的。按照我肤浅的看法,金皇能有今天,确实是魏叔您一手打拼积累下来的,这其中的艰辛,定然也是不可想象的。您能住在金皇的顶层,这已经证明了您对金皇的看重。从相识之后这段时间来对你的了解,能走到今天已经相当不容易了。然而,金皇尽管是一门不错的生意,但是其性质决定了风险性。这风险很大,大到能瞬间吞噬了金皇多年来的积累。”
我尽可能轻柔的说出这些话,说完之后谨慎的等待魏叔的反应。
“你有没有好的办法?”魏叔面无表情的开口。
“王霸既然被逮捕,这已经表明在关系的某个环节上,已经出现了一丝问题。这点问题虽然不大,但有句老话叫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所以您现在必须重视,也必须重视这件事情。如果有可能补救的话就补救,不过从内心深处讲,其实我最愿意看见的是金皇能够良性发展。”
“良性发展是个好理念,你有好想法么?”魏叔再次问。
我点上一支烟,想了想,缓缓开口道:“如果魏叔决定要在金皇大刀阔斧改革的话,那么到时候我一定会抽时间过来,和王霸一起努力促进。我的想法是保留合法合理的项目,比如餐饮住宿;取缔洗浴及特殊服务,将空出来的场地换成其他项目,娱乐、健身都是可以考虑的。”
“回来给我个方案,不用着急,你大约有两周时间!”
魏叔说完后将剩下的半坛酒分开,之后不由分说的又是一口闷了下去,看得我目瞪口呆。
一分钟之后,魏叔的呼噜声悠然响起。我忍住笑意,将自己面前海碗里的半斤白酒慢慢喝完,很久后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魏叔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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