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林似抓住时机走了出来指着眼前拉扯中的两人大喝道:“孙二娘!你们在俺弟弟面前弄啥呢!
“真是不怕丑啊,小磊尸骨未寒,死不瞑目啊”
人群之中又响起了妇女尖锐的声音,涂大嫂此时正拉着一个村中老叟说着,引得对方也是连连点头
村民们本就喜欢在茶余饭后议论这些绯闻,尤其这孙二娘还生的漂亮,村子里多少男人眼红不已,平日里妇人们都看在眼里,此时对她的嫉妒与怨恨便又多了几分
“小马到底怎滴,快放手”
孙二娘看着大哈,原本惊讶的眼神此时也转为了怒视
“二娘你当俺家婆娘!
大哈的声音铿锵有力,有着一股独属于傻子的蛮劲儿
“啪!响亮的一记耳光,孙二娘举起没被抓的那只手打在了大哈的脸上
“大哈你快放开,你给我放开”
涂兴旺也在掰扯着大哈的手
“二娘别生气,不当就不当嘛,不要打我嘛”
看见孙二娘眼中有了泪光,那只如铁钳子般骨节分明的手也在此刻松开了
大哈不怕出丑不怕挨打,唯独见不得孙二娘流泪,此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站在原地双手握着黑盒子沉默不语
“出去!
孙二娘一脸冷漠朝他喝道
“只拉,只拉”
大哈很是听话的夹着长条盒子一圈一拐的走出门口
然而村中的人们并未因为大哈的离去而放过孙二娘
“混账偷人婆,之前偷了山上马匪,现在连村里傻子也不放过”
围观的一名老妇人忍不住出声骂道
“是啊,这偷人婆不知羞耻啊,死人都不放过,在这灵堂还要偷人”
周围人也叽叽喳喳的应和起来,他们的声音很大完全没有顾忌的意思
盐水村是个很封建的地方,与人通奸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大错
“我们涂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涂林上前一步指着孙二娘大喝道
清晨便是他与涂大嫂二人找到大哈骗他说孙二娘其实很喜欢他,之前便是因为丈夫参军不方便,如今涂磊已死便同意了与他成婚
大哈脑子简单哪里懂得这些,只知道他就要美梦成真,高兴的不停沿路大喊着“二娘成婚咯”,直直朝着她家奔去
如今这个局面正是涂林想要的,抓奸要抓现场,现在人赃俱获他们的计划很成功
“你们不要乱说,俺与小马那是没有的事情”
面对周围人的七嘴八舌,孙二娘的解释显得无力极了
“别废话了,按规矩把这贱人抓起来!
涂大嫂身后站着儿子涂青还有几个村中汉子,他们先是拉开涂兴旺,随后几人上前便要拿下孙二娘
按照村里的规矩,通奸是要被装进猪笼活活淹死的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被涂大嫂拉着的涂兴旺马上变挣脱开来与孙二娘站到一起死死握住母亲的手
“小旺啊,你还认这个娘干什么,她都偷人不要你了,你这样对得起征战沙场死了的爹吗!
“傻孩子快过来,以后你就跟我们过,青子是你大哥,你们可以经常在一起玩儿”
涂大嫂言辞凿凿,眼中带着轻蔑的笑意,她便是要将这孙二娘逼死,那一百两抚恤金便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我不要,你们给我走开”
涂兴旺朝着他们大喊,他已经长大了,他知道爹已经去世,只有自己能保护娘了
“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拉开!
涂林上前一拽将涂兴旺拉开,周围几人便上前按住孙二娘
“你们想干什么,都说了我是清白的”
被两个汉子抓住手臂的孙二娘还在反抗着,然而力气上相差太多她几乎就这样被拖着走向那竹子编织的方形笼子
“啊啊啊!
就在此时忽听门外一声大喝,却是那个傻大个双手拖着盒子又跑了进来
“放开”
大哈歪着脖子,声音带着明显的畏缩,眼神中却又夹杂着坚定
他想到了那天土匪带走孙二娘时,他只敢远远的躲在草堆里望着,那种无力的感觉让他想要去死
“大哈你不要命了”
涂林抓起案桌上的一个破碗便砸向了大哈的头
“啪”的一声碗碎了,碎片撕开大哈的额头,血顺着眼角流下,平时只要凶几句就会被吓跑的大哈,此时脚步坚定的再次上前
“给俺放开!
这一声如雷霆落下,周围的人们都停下了议论
大哈原本就长得高大挺拔,脸型也是菱角分明,只是智力低下,目光无神显得落魄
此时的他就如变了一个人,眼神变得坚定无比,单手提着盒子指着涂林仿佛随时就要动手不客气了
“大哈你别激动,俺们有话好说”
涂林也是被吓得一激灵,当即话语也软了几分
“你骗俺!
大哈又是一步向前,盒子高高举过头顶
“大哈你要死哩?
涂青眼看了自己爹被个傻子这样指着 年轻人本就血气方刚抓起身边凳子便朝着大哈头顶砸去,周围几人也随他一同扑来
只听“嗡”的一声,涂青只感到脑门一热,视线一转整个人就躺倒在了地上
周围人自然是看清了怎么回事,大哈用盒子先一步砸在了涂青的头上
其他上前想制住大哈的几人也没吃到好果子
大哈力大如牛,手中的盒子如同一把上好的武器,在他的挥动下卷起风声,挨上一下的人都被打飞几丈远,吐血的吐血,骨折的骨折,纷纷丧失了行动力
“杀人啦,杀人啦,傻子杀人啦!
涂林夫妇惊吓的大叫着跑出屋子
那些原本围观的村民们也都散开好远,一个傻子和一个带有攻击性的疯子,危险程度完全不同
“俺们走”
抓着孙二娘的两人也是快速松开了她,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
“呜呜呜”
孙二娘趴在地上抽泣着
“娘你没事吧”
涂兴旺快速上前扶起母亲,同时惊恐的望着大哈,生怕他六亲不认的乱打人
大哈伸手摸了摸额头,看着手上鲜红的血迹,他没有说话,“滋啦,滋啦”拖着躺下的几人便走了出去
索性那几人都没死,只是受了些伤,很快便被家人领了回去,大哈也不阻拦,他一如既往的待在孙二娘屋外的一棵歪脖杨柳树下
不知多少个日夜,他都是这样默默注视着孙二娘,默默地守护着娘俩,就这样远远看着他就已经感到满足,如果能等到孙二娘真正接受他的那一天简直不敢想象有多幸福
然而老天并没有眷顾这个痴情的傻子,当天夜里孙二娘像往常一样给儿子洗完脚送上床后,选择用一根麻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第一个发现孙二娘死的便是涂兴旺,平时一大早便会叫他起床吃早饭的母亲今天没有叫他,床边只留下一叠换洗的衣物,上面还有着一叠卷起来的银票
“娘!
意识到不对劲的涂兴旺撕心裂肺的跑到灵堂,只看到房梁上的一截绳子和吊在上面不知死了多久的孙二娘
“哇”
涂兴旺几乎崩溃了,他恨自己独自呼呼大睡去了,没有陪着母亲一起守灵,否则母亲绝不会寻短见
孙二娘本就性子贞烈,如今遇到这种事,村里人的闲言碎语让她感到无比羞辱,儿子懂事了,自己活着便只是拖累了,只会让儿子与她一同背负骂名,也是想到这里她才决然赴死的
“娘你不能死啊!
涂兴旺眼泪模糊用柴刀辛苦的割断麻绳,孙二娘的尸身便这样直直落在地上,她面色苍白,已是没了心跳和呼吸
“哗哗哗”
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
“救命啊,救命”
涂兴旺大喊着抱起母亲走出门去,然而村中的人们只是远远瞧瞧也不理他,生怕染上晦气,甚至当做一个笑话彼此又闲聊起来
大雨之中唯有大哈挡在了他的身前,此时涂兴旺已经累的跪倒在了地上,他实在太瘦力气太小,孙二娘的尸体也从他手中滑落
大哈低头伸手接住了孙二娘,往日的温润之感变得冰冷
“二娘!
泪水混杂着雨水顺着男人的脸庞落下,大哈怎么也没想到孙二娘会死,自己明明已经豁出性命的保护了她才是
“都怪你,都怪你来说怪话,是你害死了我娘”
耳边是涂兴旺的哭骂声,大傻只感觉昏天黑地,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就如往日他梦见二娘躺在他的怀里一样
“嘀嗒嘀嗒”
然而打在头顶的雨水不断的告诉他,这就是现实,这不是梦,不管他们有多绝望都必须接受这个结果。
几天后,雨停了阳光出来了,但对于某些人来说雨从未停,它是一生的潮湿
涂兴旺在村口买了一口棺材,涂林不准孙二娘葬进祖坟,他便与大哈冒着大雨在一座无名的山上挖坟眼
墓碑是简单的一块木头做成,上面只写着“孙二娘之墓”五个黑色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