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喜明纵马驰骋北京城外的郊野中暂时忘却了忧愁,当他筋疲力尽返回大帐时,却看到毛承斗和毕矛康正在大帐内等着他。
“两位先生是找我有事吗?”
毛承斗轻咳了一声整理好自己的思路,他又看了一眼毕矛康后才说道:
“伯爷,今日您讲的话我们这些人都听明白了,可属下还有两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朱喜明闻言后,又见到两人都是一副很拘束的样子,便笑了起来说道:
“毛先生和我之间就不必用请教这个词了吧?
有什么问题您就尽管问好了,我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请问伯爷,您要全面废除前朝先贤们的治世圣训,要将民族利益置于王朝利益之上。
将来还要将权力交到那些无知百姓手中,让他们可以自由的来选举产生府衙官吏。
那样做会不会使天下百姓变的人人自傲,因为缺乏等级制度的管束而变得肆无忌惮,而统治者和官吏们又该怎样去管理制约他们呢?
您可知道那些愚昧无知的百姓们,‘小人畏威不畏德,君子畏德不畏威?’”
“毛先生,你的话中存在两个问题。
首先这世间万物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包括你刚才所说的先贤们的治世圣训。
我们永远都应该是处在不断发展的过程中,就像一个不断长大的孩子一般,再漂亮合体的衣服也会有不再适合他的时候。
我们这个民族在历史上不断的改朝换代,就是我们这个民族一次次向往美好生活的斗争实践,却又不断重复安图享乐忘记经验教训后的可悲结果。
《阿房宫赋》你帮我润笔过两篇文章,难道就没有一些心得吗?
第二你对百姓的态度很直率,为什么非要进行等级管理制约呢?
人人生而平等,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可以付之行动的引导基础。
现在束缚我们民族发展前进的,就是你的这种主观教条主义思想。
放心吧!这个国度是乱不了的,因为这一切都将会建立在完善的律法上进行运作。
所以我需要有一个可以去改变的国家大环境,和一个可以改变的民族文化习俗。
更重要的是我们在这个族群中,还应该留有敬畏天地自然规则的心,和追求大同美好未来的意愿,更主要的是要有民族向善的道德共识。
如果那份民间调研令我满意,我为了华夏民族的美好未来,今日就敢于在这北京城放手一搏。”
毛承斗听完朱喜明的解释后皱起了眉,他低下头慢慢的品味着其中的意味。
毕矛康的表情却是一副完全不能赞同的样子,久经人事和官场磨砺的他并不是一位理想主义者。
“伯爷,大明国也有完善的律法,可还是没有制止这乱世的发生。
绝对的集权都不能制止动乱安定民心秩序,那松散的分权管理怎么可能行的通?
三本主义就是在放纵百姓,那样会让他们骄奢淫逸不思进取,人人都不知敬畏官吏,这天下还能不再次陷入纷乱吗?”
“毕先生,大明的律法崩坏是因为特权阶层无视律法造成的,属于上梁不正下梁歪。
律法的执行者们不但不能带头遵守律法,他们却把律法当成制民的工具来欺压百姓,百姓们能认同这样的律法吗?
百姓们如果能通过律法来保障自身权益监督官吏,那么分权后官吏们还敢为所欲为吗?
既然有了民族达成共识的律法,谁又敢轻易去挑衅律法的权威?
百姓从来都不是你们口中的愚昧无知,是你们所信奉的所谓先贤圣训把他们管束成奴隶的。
但我也不会为了没有精神归宿和信仰寄托的行尸走肉;
不会为了愚昧无知没有文化依靠和智慧传承的野蛮人;
不会为了自顾寡德没有道德操守和向善习俗的下贱人;
不会为了没有理想追求和发展规划的两万万奴隶去拼搏,那样是毫无意义的瞎折腾,因为那样的民族根本不配让我为他们去玩命,所以我要等那份民间调研再做出抉择。
但无论如何这个大明国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几千年愚民专制集团的统治已经跟不上世界其他各民族的发展步伐了。
不管你是天才、奇才、人才、鬼才,一旦遇到特权阶层的专制统治,就都通通会变成了奴才。
就如同特权阶层圈养的猪狗,只会向主人摇尾乞怜,最后的命运就是遭到无情宰杀。”
“三哥,你说的太好了!
我们不想做特权阶层的猪狗,我们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柳如是因为自己亲身的苦难经历,当她听到朱喜明的这些话后,情不自禁的拍手称快。
“伯爷,什么是自由?
如果百姓们都不服从管教放弃劳作,到处东奔西跑为所欲为的去追求财货,就可以让民族强盛富足吗?”
“毛先生,自由不只是可以在律法和道德允许的情况下为所欲为,让所有人都能展现自己的才华和魅力。
还可以拒绝一切不符合本人意愿的无礼要求,拥有去纠正一切违反律法道德的权利。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之所欲勿强施于人’
就像今日所有人的提议都不是我想听到的,但我却没有禁止你们的发言一样。
因为我要尊重每一个人发言的权利,这就是我所说自由中的舆论自由。
强盛富足不是你们所理解的国力强大开疆辟土,那是专制掠夺下的辉煌,却是天下百姓的噩梦。
两万万聪慧的大脑和勤劳的的个体,满足自身需求后的精神物质财富积累,才是我所讲的强盛富足。
你们所谓的放弃劳作和随意流窜,只是你们不愿面对的人性弱点,其实那不是弱点而是民族前进的动力。”
朱喜明用后世思想跨越了四百年的时空,努力的劝导着两位食古不化的老古董。
三人的交谈持续到了深夜,才在董小宛的再次提醒声中散去。
崇祯九年九月十五日,新军围困北京城的第五日,赵波和魏建平终于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到来了。
朱喜明接过赵波递来的锦盒并没有急着去打开,而是放在桌案上不停的用手抚摸着。
“三弟,我们在大明十省选择了二十个千人规模的城镇,选定了各行各业人员参与其中。
按照你的管理规则对他们进行了一个月的反复传授,然后每个城镇中只留下三人主持观察,就开始进行了封闭式管理。
剩余人员全部混迹到各行各业人群之中,和他们打成一片暗中调研。
李自成和秦良玉将军对你的这个调研很是配合,就连张献忠的控制区域里也是给予我们很大的关照。”
“二哥,你说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调研报告的结果。”
朱喜明在闻讯赶来众人的急迫期待中缓缓打开了锦盒,从中拿出了厚厚的一沓纸。
随着时间安静的流逝,众人发现朱喜明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沮丧。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后,他用手重重的拍了一下书案,怒道:
“雪崩时的每一片雪花都不是无辜的。
烧掉!全部烧掉,任何人以后都不能再提起此事。”
他将这份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用了十个月时间得到的调研报告,一把就丢给了一脸无辜的赵波。
“现在就向北京城里通报,现在可以谈和了,我们收拾收拾去广西,去过我们小富即安的快活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