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大红喜服,素白的脸清秀异常,如今牵着崔子安穿堂而来,满庭人的目光,她走的镇定自若。
沈宴看着看着莫名的想起许多年前还是小小年纪的她,那么点大的个儿穿着厚重的朝服,带重冠,走过山呼万岁的朝臣,也是这样的表情,走到他跟前,他和陆容城扶她端坐皇位,那双紧攥着的小手里全是冷汗。
陆容城教的好,她怕极也不会失了皇家的脸面。
那庭堂里光太暧昧,让沈宴恍惚,仿佛迎面走来的她,从幼年到少年,走着走着年岁流转,变成如今的她。
他才发现,他竟然记得她每一岁的样子。
满堂哗然,阮烟山慌忙迎上前拉住她,“你……没事吧?”
九微将手收在袖低,冲他笑了笑,“没事,让大哥担心了。”扯了一把一路上都低着头不敢抬的崔子安,扬了扬声,“我和子安有些事所以耽搁了。”对崔子安道:“还不快向圣上和诸位大人请罪。”
崔子安紧张的抬头看了一眼,好家伙一双双眼睛,简直让将他看死了。
沈宴先笑道:“小世子年少不懂事,玩心重,怠慢了各位大人,沈某代小世子给诸位请罪了。”倒了一盏酒,先干为敬。
堂堂相国都这么说了,国舅不在,哪有敢不给相国面子的,本来还想等着崔小世子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个事儿,八一八呢,如今被沈宴轻轻巧巧的一杯酒打发了,诸位大臣心里着实好奇的紧。
崔子安个不成器的紧张的满手冷汗,九微拉着他到赵明岚跟前,看着赵明岚吃惊的瞪圆了的眼,让崔子安跪下,笑道:“子安任性贪玩让圣上久等了,圣上不会怪罪他吧?”
赵明岚看着眼前这个人,见鬼了一般,瞪向长情。
“还要多感谢长情公子。”九微笑盈盈的望着长情,“若不是长情公子,我也不会知道子安对我,情真意切。”
长情低垂着眼,并不看她,只是轻笑道:“是姑娘福厚天佑。”
九微招手让下人斟酒端上来,端了两杯,她递了一杯给崔子安,又亲自斟了一杯奉与赵明岚,“今日大喜之日,子安和我想敬奉圣上一杯薄酒,还忘圣上不嫌弃。”
赵明岚微微仰头看着九微,看着她手中的酒。
九微笑意盎然,“圣上莫怪我逾礼,子安与我能结此良缘全仰仗了圣上大恩,您算是我们的媒人,若没有您赐婚,又这般恩宠的亲自来主持婚礼,我怕是难以如此顺利的嫁给子安。”
那话句句戳赵明岚的心窝,她当初好不容易逼迫陆容城将九微远放他疆,好不容易九微死了……
如今她又站在了眼前,笑眯眯的感谢赵明岚,是啊,是她亲自下的旨赐婚,也是她亲自提前婚礼,亲自来证婚。
是她被算计着一点点亲手把九微放回了京都,放在了眼前。
如今还要她喝了这杯感谢酒。
她胸口憋着一口气,不接酒,轻笑着道:“先不必急着谢朕,你看今日吉时也过了,国舅也不在京中,朕觉得婚事确实太过仓促了,还是等国舅回来再寻吉日吧。”低头看了崔子安一眼,“你觉得呢?”
崔子安紧紧张张的跪着端着酒,听她突然问自己,浑身一抖,茫然的抬起头。
满堂大臣小声的议论,等着崔子安回答。
崔子安看赵明岚一眼,又看九微一眼,紧张道:“这样不好吧,圣上金口玉言哪儿能出尔反尔啊,何况大家来都来了……”
赵明岚脸色笑容一冷,要开口,九微先道:“圣上这是在怪我们误了吉时?”撩袍跪下,“若圣上怪罪,便请让我和子安一同受罚吧,今日的事也并不全怪子安。”
赵明岚脸色变了,好个九微事事都拖上崔子安,这是吃准了她不能拿崔子安怎么样。
“朕并不是这个意思,朕只是觉得终身大事还是慎重些好,误了吉时便不可将就……”赵明岚咬定吉时。
“圣上贵为天子,有什么比圣上亲临还要大吉的时辰?”九微抬头道:“天子赐婚,便是天赐良缘,还拘什么吉时良辰。”
赵明岚被噎的哑口无言。
沈宴见机也笑道:“原这一桩婚事就不同寻常的姻缘,如今圣上干脆亲自为新娘子挽发,成就了这段佳话。”
堂中凑热闹的在沈宴党羽的鼓动下纷纷道好,乱哄哄的一堂,压的赵明岚讲不出话。
阮烟山便端了朱钗来,撩袍也跪下道:“臣也要谢恩,当日若不是圣上赐婚,我这妹子怕是早已寻了短见,臣代过世的父母谢圣上隆恩。”朱钗奉在漆红鎏金的小盘子里,熠熠生辉。
阮烟山将话讲到绝处,这意思分明是她若是不成全,就是逼死阮烟岫,辜负忠臣。
满堂的大臣也在沈宴的带动下,起身奉承圣上仁明。
赵明岚突然发现她这个皇帝,孤军一人。
沈宴拿了梳子来递给长情,“还请长情公子为你家妹妹梳头。”
长情眼皮颤了颤,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赵明岚,刚要接过梳子,便听身旁侍候的婆子说,“哟相爷啊,这可使不得,梳头是有规矩的,这梳头的必得是全福之人,六亲皆在,一生好命,这长情公子……怕是不妥吧。”
沈宴收回梳子,看了长情一眼笑道:“是了是了,我竟忘了长情公子无父无母,出身有些卑贱了。”转手将梳子递给婆子,“那就有劳婆婆了。”再未看长情一眼。
堂下便有人低低议论,长情乃是青楼女子所生,听说是阮老爷子的私生子,当年跪在门外认亲闹的满城风雨,出身确实够卑贱的,又入宫做了圣上的玩物,命薄的很。
长情脸色白的没有血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想发笑,人人都可以取笑他,轻贱他,戏耍他。
抬眼看阮烟山,这个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自始至终,正眼都没有瞧过他。
九微跪在细软的红毯上,抬头瞟了长情一眼,自始至终最作践他的,是他自己。
好命婆为她梳头,阮烟山将朱钗步摇奉与赵明岚。
赵明岚铁青着脸为她一根根簪好。
她转过头来谢恩,珠玉叮当作响,笑的宛若新月,明艳动人。
好命婆来为她盖上盖头,她伸手当下,侧身看了一眼沈宴,拉起崔子安到沈宴跟前,道:“还要多谢相国大人帮衬料理这杂事。”端了一杯酒,冲沈宴一笑,“我代子安谢过相国大人。”
沈宴看着她,红嫁衣,金凤钗,脂粉未施,一张唇却红的异样,伸手端过一杯酒,轻轻与她碰杯,“愿你得偿所愿。”
九微挑眉一笑,仰面而尽。
沈宴盯着她紧绷的下颚,纤细的脖颈,一点点喝干。
这婚宴迟迟的热闹起来。
南楚来时礼才行了一半,他到沈宴身侧,轻轻道了一句,“国舅已快到城外。”
沈宴看着堂中一对新人行礼,低声道:“拦下,死多少人无所谓,入夜前不得让他入京,别被发现身份便是。”
南楚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九微是看到了,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沈宴,他笑眯眯的冲她挥了挥三根手指。
漫天加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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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颇为闹腾的婚礼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落幕。
在入夜前便已结束,赵明岚借口身体不适,早早的带着长情回了宫,阮烟山带人送走来往的大臣宾客,料理结尾。
沈宴却不知已经累的有些吃不消,在客房中服药休息了片刻。
新房中,崔子安坐在榻上,战战兢兢,坐立不安。
九微先填饱了肚子,瞅他一眼,“交杯酒要不要喝一个?”
“不……不用了吧?”崔子安不安的看她,“你不是说我们就是走个仪式,你不会……对我做什么的吗……我们可是姐弟……”
“啧。”九微自己喝了一杯,“就凭你这种姿色,在从前顶多是宫里擦地的。还怕我动你,我就算真饥渴难耐,也没有那么饥不择食,沈宴还在隔壁躺着呢,他可比你秀色可餐多了。”
崔子安不服气,抓着衣服道:“那你一进屋就让我脱衣服!”
“做戏就要做全套啊。”九微起身,她如今也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还算是有些曲线。
崔子安慌忙遮住眼睛,“你能不能先穿上衣服!”
九微实在嫌他咋咋呼呼,刚要取了袍子套上,沈宴便推门进来。
崔子安吓了一跳,抓了斗篷给九微遮上道:“你怎么还没走?”
沈宴一脸疲倦,懒的理他,对九微道:“他入京了,用不了就到。”
九微心头一紧,心道,来的正好!
挥手让沈宴先回去。
沈宴不放心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九微扯下斗篷,大喇喇的坐在榻上拍了拍,招呼崔子安,“做新娘子该做的。”
崔子安往后一退,“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