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总张强躺在军营热乎乎的炕头,虽然舒服的很,白天训练累的很,但他却怎么的也睡不着,看着两个大通铺上整齐睡着的弟兄们,他的心更加混乱了。
自己是矿徒出身,这一点,现在要不是有人提醒他,他都忘记了。
想当初,自己随着四位李先生(李光春兄弟)不做建奴的奴才毅然举事,几万矿徒最终死伤无数。经过千难万险才逃到了朝鲜铁山,后来又被朝鲜人缴械驱赶,真的是走投无路,而就在这个时候,大家遇到了毛帅,也就是现在的大帅,从此走上了一个虽然艰险,但充满希望的道路。
而在这不断的战争里,也让自己获得了荣升,让所有的将士温饱有余,更有那兄弟都娶妻生子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征战,大家已经不记得谁谁矿徒出身,谁是镇江出身了,大家都有了一个共同的,响亮而骄傲的名字,东江镇复辽军,大家都是毛帅的兵,再也不分彼此了。
但就在今天天黑的时候,一个兄弟找到了自己,将自己拉到镇子上的一个酒楼,当他进入酒楼的时候,他愕然发现,这个酒楼已经被自己复辽军的几个营头包了,整栋楼里,都是一群复辽军的老兄弟。大家见面,热情的招呼之后,这时候,张强才发现,感情这里全是老矿徒出身的兄弟,而且还都已经是军官的。
本来以为这是一场老兄弟的聚会,张强也很高兴,毕竟老兄弟征战这么多年了,大家真的没有好好的聚一聚了,生死战友这样的聚会,在感慨之余,更多的是欢喜。
等酒宴开了,林茂春将军走到了前面,一开口,差点将兄弟们吓个半死。
当时林茂春大声的宣布:“毛帅身边出小人啦,这些小人蛊惑大帅,要将我们矿徒出身的兄弟们一个个清除掉,定有功将军就是先例。”
这样的消息的确是骇人听闻,但林茂春将军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正在大家惊疑不定的时候,刘可申将军大声的宣布:“为了东江镇长远的发展,为了矿徒一脉不被无辜的当了炮灰被杀害,几个将军决定,施行兵谏,清除毛帅身边的小人,让东江镇更加团结。”
这个决定一出,当时满堂大哗,张强更是惊的将手中的酒杯掉到了地上。
兵谏,那就是造反,大家要造谁的反?要造大帅的反,要造毛文龙的反。
大帅是东江镇的根基主心骨,只有他能带着大家走向希望,只有他才能带着兄弟们打回辽东去,为自己死去的父母兄弟,为自己被挖掘的祖坟报仇。
然而,这些将军们,竟然要造大帅的反。张强当然不干。但就在他还没表态的时候,几个耿直的兄弟就站出来反对,但转眼之间就被林茂春带来的手下兄弟乱刀砍死了。
张强感觉自己的冷汗如瀑布一样滑落,他不敢再乱说乱动了。
在什么事情血腥中,林茂春大声的宣布,现在大家都已经绑在了一起,想要反悔和不跟随的也不行了,因为这是矿徒系的整体大事。成功了,大家升官发财,失败了,大家都会被毛文龙和他们的小人们满门抄斩,大家是想下这个船也不能了。
在一番鼓动和胁迫下,最终大家只能在他们已经写好的名单上,按下了手印。
黑暗里,张强将手指放到了自己的眼前,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那血红的印泥,似乎还在发着刺眼的血红。奋力的在枕头上擦拭了多下,但还是无法擦拭掉,虽然张强知道,这印泥早就没了,但它就好像隐藏进了血脉里一样,就那么顽强的展示在他的眼前,即便闭上眼睛,它依旧顽强的浮现在脑海里,怎么也抹不掉。
其实张强也知道,事情已经开始发动,要想更改是不可能的了,但要想取得胜利成果,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拿脚后跟都想的明白,林茂春大张旗鼓的包了酒楼说这个阴谋,那就是一个最愚蠢的做法,这就是等于在向毛帅明目张胆的说我要造反。
这样的造反要是能成,那才真的出了鬼了。
心思烦乱,怎么也睡不着,实在憋屈的难受,于是,张强就捅醒了身边的一个兄弟。
这个兄弟正睡的香,很是不情愿,但头有话说,也只能含含糊糊的听。
“要是有人跟你说,造咱们大帅的反,你干不干?”
一听这个简直就是荒谬的话题,这个兄弟直接没了一点兴趣,翻个身含含糊糊的回答:“你发癔症了吧,造大帅的反,那不是自己给自己做对吗,造大帅的反,谁能给我们吃喝军饷,谁能让我们的家人安乐富足,谁能带领我们打回老家去,切。”然后直接将棉被盖在了脑袋上,继续呼呼大睡。
张强就在黑暗里默默的点头,这就上一个士兵最基本的理解,最基本的要求,而也是他们最认真执着拥护的。现在,自己要想造毛帅的反,自己的这些手下兄弟绝对不会遵守这个命令,而是会第一个将自己砍杀。
砍杀自己这个造反者,这些士兵其实不是为了向毛文龙邀功请赏,而是本着对毛帅最大的爱护,是对这些士兵对自己追求的目标的最大保护。
张强想明白了这些,最终决定了自己该怎么做了。
于是,坐起来,抹黑穿了衣服。
那个迷迷糊糊的兄弟就含含糊糊的问:“头,大半夜了,干什么去,为可求你了,千万别搞什么半夜紧急集合的折腾人了。”
张强就笑了,日夜训练,的确熬人,但还是小声的逗他:“我就去校场,然后等你们睡死了,我来一个紧急集合。”
结果这个兄弟就长叹一声:“大冬天的,你就折腾吧。”然后就不情愿的开始坐起来,摸索着准备穿衣服。
张强就按住他:“你不愿意就算了。”
这个兄弟已经清醒了,便穿衣服边小声的道:“拉倒吧,我当然不愿意,我的确不愿意,但军令就是军令,啥时候等我熬的比你军衔高了,再教训你吧。”
张强就按住他:“但即便你被我的军衔高,可是上面还有比你更高的啊。”
一声长叹,但其中含着无比的兴奋:“那我就再往上爬。”
“爬到什么时候?”
“爬到毛帅带着我们打回了老家,然后,我就解甲归田,到时候,谁也别想再管我。”
“睡吧,睡吧,没有紧急集合的,我就是想出去走走,看看岗哨。”
这个兄弟就愣了一会,然后直接钻回了被窝:“瞎择腾,耽搁我好梦。”
张强走出了营房,站在冷冽的夜风里,但这种冷冽却没有让他感到寒冷,心中的那团火熊熊的燃烧让他激动万分——走,找大帅去。告诉大帅,我不是矿徒,我是东江镇复辽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