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尹栖水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感受。
她居然又又又又又又挂了！
这次她直接略过了韩老头，往洞外看去，衡山玉还在那里练剑。
是不是真的因为有九条命，所以她的命更脆？
不是说她不盼望死面瘫好，但总不能她都死了，衡山玉还一点事也没有吧。
“为什么死面瘫一点事都没有？”尹栖水看向衡山玉，话却是在问韩琦。
“你师弟是先天灵体，自愈能力强。”
“哦。”
“小水儿没有什么想继续问的吗？”
尹栖水转过头，定定看向他漂亮的眸子，旋即开口“这不是你本来的样子吧，韩老头。”
韩琦笑容怔住，随即又勾起一个笑，这笑呈现在他皱巴巴的皮肤上，一点也不和谐。
但既然已经被发现，韩琦也不再遮掩。
“还是被小水儿发现了。”说完，韩琦站了起身。
他吊儿郎当的气质忽地一变，随意将葫芦扔在一边，又拿出方帕揩了揩手。
待他把酒渍处理掉。
就在尹栖水眼前，刚刚还佝偻着背的和蔼老头，转瞬就变成了一个衣袂生风的男子。
他玉冠高束，青丝挽起，鬓前有几缕银丝，非但不显得突兀，反而让他的气质更加神秘起来。
他穿的衣服也很骚包，是带着纱质的浅粉，但他个子很高，长身玉立，看上去就像一个风流多情的贵公子。
“怎么，小水儿看呆了？”韩琦最后的语调微微上扬，像小勾子一般挠人。
尹栖水皱了皱眉，不明白一个人变了个模样后，怎么气质和性情都变了，“你别发烧。”
韩琦嘴角的笑容僵住了，顿了三秒又大笑起来，“小水儿还是这么的，幽默。”
尹栖水没有没有接下去，而是问“为什么骗我？”
“当然是怕你爱上我。到时候我们的师徒情岂不就变质了？”他嘴角的弧度不变，眼尾勾着一抹桃色。眸中水光潋滟，看着眼前的少女，就像是在看他最心爱的爱人般。
尹栖水翻了个白眼，终于明白之前为何会觉得韩老头的眼睛古怪了。
这对狐狸精一般的招子，确实只能安在这祸水一般的脸上。
不愧是修炼有情道的韩琦，不仅是看她。她相信，就算是他看只生了灵智的屎壳郎，目光也不会变。
不过说起来，韩琦真不算自恋，实在是遇上了太多投怀送抱的事。不论是照顾他长大的侍女，抑或是偶然遇见的世家小姐，还是众人眼中冷淡的“仙子”，在遇到他之后，总会做出一些令人咋舌的事。
可这还真不对尹栖水起作用，九命妖族出生，她辨得出美丑，却不会有人族因外貌而生出“第一印象”。
或者说，她对每个初见的人的第一印象，都是零分。
她对修真界的常识了解的并不算太多，但在茶肆中听得多了，还是逐渐懂得了一二。
修无情道之人，就像衡山玉一样，灭情绝欲，如冰川雪水，冷淡自持。
他很少会有情绪，就算有也极小，就如纷纷大雪下，偶然融化的一片，实在是难以察觉。
而修有情道的人众多，却只有韩琦一人被称为有情道。
大概因为，天下苍生，尽入他眼；他亦将一颗善心，分成了千万份，而每一份都如此平均。
在他眼中，一只生了灵智的蚂蚁的分量，与她尹栖水，也是一样的。
性命不分贵贱，关系不分亲疏，亦不会有偏爱。
如果你真觉得自己不同，那也只是因为，离得太近，他眼中所见，只有你——不过是错觉罢了。
“我真希望没有遇见你。”
韩琦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笑意，“可是还是遇见了，不是吗？”
尹栖水心脏抽了一下。
仍不愿将事情再往坏处想，而是焉焉地问，“我杀了九婴，一切就能结束了吗？”
那些未曾言明的真相，有意无意的疏远，无缘无故的追杀。
韩琦看着低下头的大徒弟，难得见她有几分无助的样子。但他的回答从来都不会变，“当然。”
“你最好不要再骗我。”没得到韩琦的回答，她抬头看着他，目光中的决绝比春水更烫人，“不然，我会杀了你。”
韩琦一笑而过，略颔首，算是答应。
得到了保障，尹栖水就就这原地滑坐下去，看着衡山玉练剑。
少年冷峻，剑意凌然。
他听到了吧。他们什么都知道，但自始至终瞒着她一人。
甚至到现在，她或许得到的，仍然不是真相，但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王大妮，韩琦，衡山玉。
她在心里念着这三个名字，或许，生了灵智，也并没有那么好。
她像人族一样有了感情，就注定像人族一样被感情所困，七情六欲中，唯有痛苦和遗憾，最刻骨铭心。
......
做好准备，尹栖水再次溜进了九婴的地盘。
她想在漓泉里面下毒，韩琦不许。
她只好化为原型，坐落在山谷中。每日观察九婴的习性，尝试找出它的破绽。
半个月后，尹栖水基本摸清了它的状态。
大部分时间，九婴在睡觉。它的眼睛阖着，盘旋在地面，身子偶而抽搐一下。
最开始，尹栖水还以为它醒了，或者是发现了什么。后来才观察到，它每次动作时，鳞片处的魔气会比平时重上三分，不像是醒了，更像是，痛苦。
魔气最重的时候，它还会发出嘶鸣，尾巴不住拍打山石。不仅山岳崩裂，它的尾巴上也会被剐蹭出细小的伤口，有一次，一片带血的鳞片，甚至落在了尹栖水身旁。
那魔气的浓郁程度，看得尹栖水心惊肉跳。
而在一天中，也会有一小段时间，凶兽是清醒的。
这时候，那九婴会变成一个看起来很凶的红头发男人。她才恍然明白空地后那间简陋屋子的作用。
好几次，她甚至觉得他发现了她。
可那红发男人，也只是将目光放在山石上一瞬，就移开了眼。
他有时候会喝一杯茶，或者是在茶没泡好时，又骤然变回原形，复在地面上扭曲嘶鸣。
他也会喝酒，但是喝酒后会变得更疯，她亲眼见证，酒后化成的凶兽，挣扎间，把那间本就不怎么坚固的屋子，一把拍成了废墟。
等那红发男人再次清醒，看着他茫然站在废墟前的样子，尹栖水差点笑出了声。
这大概就是他喝茶比喝酒更多的缘故吧。
即便感觉喝酒时，恣意的男人，更像大妖九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