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西岭河,流淌着红色的血水。每日的惨叫和惊恐,在护城河支流准时上演。
魔族的居民,从一开始的不安到后来的引以为常
那被血液染成黑红的河水,还不如不知什么时候,河面上浮起的一点绿色更令人惊讶。
那绿色的小芽逐渐扩散,在沉积着火山灰质岩的河水中不断深入,绽开第一片莲叶。
开始有人相信,那些投入河中的尸首,不是一种警告,而是一场献祭。
在一个平静的早晨,河面上绽放出的第一朵黑色莲花,就是最好的证明。
魔域是长不出美丽的花朵的,多少魔族人为这件事遗憾叹息,谁也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到鲜花在魔域盛放!
神秘的、优雅的、高贵的黑色莲花,缀着华丽的金边,在西岭的河水上,魔域的穹顶下,绽放。
人们欢呼、庆祝,迎接着这昭示新时代的祥瑞到来。
从不出门的魔族都聚集在西岭河边,将圣莲团团围住。他们请来最好的画家,即便是来自梵音寺的死敌,只为留下玄莲最真实的样子。
当然,也有人不顾周围人的狂热,想偷偷摘取玄莲的。
当他的手触碰到玄莲茎叶,成群的喜兽,便会从天俯冲而下,将人分食;水中的变异鲛人,也会张开那布满了尖锐牙齿的血口,撕裂着血肉。
不过在片刻,一个心怀歹意的人族,或是魔族,便会归于九泉,再永生永世承受冥界最残酷的刑罚。
在外游荡,躲避着黑白无常追杀的鬼族,终于有了喘息的余地。冥界布告,只要带回帝姬,免除一切罪孽,享无上尊荣。
玄莲的主脉还在魔宫的禁地内生长,顺着暗流,一直蔓延到了西岭河上。当玄莲盛开出第一朵莲花,精致可爱的女童轰然坠地。
她杀光了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魔影,躲过了魔兵的寻找,跟随着鬼族,踏过地底的熔岩火山,潜入深静的河流,要重返幽冥。
在她跳进黄泉的入口那一刹,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下一刻,她的笑容僵住了。
一只手,拽住了她的后衣领,怀着侥幸,尹栖水甜甜地叫了一声“哥哥”。
转过头,却仍是那张噩梦一般的脸。
俊雅男人的乌发垂落,泉水烧灼着他的落发,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的表情带着讥诮,似笑非笑的神情,却让尹栖水遍体发寒。
“小莲花,怎么不逃了?”
尹栖水:你放开手,试试我逃不逃?
“我说我是游泳着玩,你信吗?”
“呵。”沈樟发出一声嗤笑,扇开折扇,微风就这样撞进了尹栖水的识海中。
她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四肢都被束缚住,周围幽暗而潮湿。
女童乌黑的瞳仁对上了面前的狰狞魔物,安静的魔狱中,响起一阵鬼哭狼嚎。
她觉得很吵闹,但比她还重的沉铁,将她牢牢禁锢在石壁,魔气,顺着皮肤表面,跳着舞。
这里没有吃的,也没人给她讲故事。
在释放出摄人的威压后,这一层的魔物隐隐有以她为主的趋势。但除了让她耳根子清静些,没有半点用。
她时常迷迷糊糊沉浸在睡梦中。
梦中,有一身墨青袍子的青年,温柔抚摸她的头。
他会不厌其烦地给她讲故事,亲手喂她,对着一朵黑色的莲花,叫着妹妹。
当尹栖水再次醒来,她感到烦躁,梦中哥哥的样子越来越淡,画面也越来越模糊。
她强迫着自己清醒,不要再入睡,每一个梦境,似乎都在消耗着她过去的记忆。
耳边传魇魔的低语,“睡吧,妹妹,梦中就能见到哥哥。”
那声音是如此地温柔、熟悉,美好到几乎是瞬间就让尹栖水意识到,这是个陷阱。
她猛地睁开了眼,一双眼中布满了血红,冲着魇魔怒吼,“滚啊——”
声音带着大妖的狂躁,黑色的龙气在魔狱侵袭,它们再次想起,这位是幽冥的帝姬。
劲风冲击着牢狱,直奔着那魇魔而来。
不过瞬间,魇魔的身体散了一半。它瑟缩地躲在了墙角。
守卫在魔狱外的魔兵察觉到了魔狱中的动静。他们摇着镇杀铃,一路进入魔狱的最深处。
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女童还是那身玄衣,面庞白嫩,与这肮脏窒息的魔狱格格不入。她的气息微弱,却令人无法忽视。
忍着战栗,他们在魇魔的槽口,倒入小山堆成的肉块。
魇魔睁开眼,一边得意、一边小心地朝食物挪去。
在满足地吃饱后,从它的肚皮下,冒出了另一只更小的魇魔。
日复一日,尹栖水冷眼看着魇魔的身躯逐渐膨胀,身后戳戳约约的黑影。
“妹妹,睡吧。”
从一只,到十只,到百只。
她连剿灭一只小魔的力气都逐渐丧失,只有心脏的跳动,昭示着她还活着。
那声音带着重影,却同样的温柔,“妹妹,睡吧,哥哥在。”
“妹妹,别怕。”
“哥哥。”
女童发出了一声微弱的低喃,彻底昏睡了过去。
梦中,她看见了墨青色衣袍,沉静的泉水,鲜艳如凤凰般的花束。
冥说:“这是黄泉,那是曼珠沙华。”
玄莲:“那你呢?”
冥:“我是你的哥哥”
“有哥哥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哥哥。”
尹栖水睁开了眼,脑子里一片混沌。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
她眼睫颤了颤,面前不再是那头魔物,而是天青的衣袍,在魔狱暗沉的光线下,呈现出墨青色。
她的唇已干涸开裂,声音沙哑,“哥哥。”
沈樟顿了一下,转身就朝魔狱外走去。
忐忑的魔兵还在外等候,魇魔告诉他们,她已经彻底忘了过去,这总不会出错吧。
眼看男人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走道的尽头。
尹栖水急了,“哥哥,你又要走了吗?”
男人的脚步似乎慢了些,随后更快地向外走去。
”哥哥,你还会再来看妹妹吗?“
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道上。
女童被沉铁锁住,黑黝黝的眸子里,是破碎的希望。
她自嘲地笑了笑,看向那唯一的小窗,刺眼的光线下,掠过一只黑色的翼鸟。
泪水从眼角渗出,她似乎在低低呢喃着什么。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