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栖水没有回答他,顶着沈樟这样一张脸,也想从她那拿到黑线的业绩?
路途平坦,但马背上仍是颠簸的。
她努力往前缩着,却仍时不时碰到身后人,眉头皱得能打死结。
她只好尽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自己的排斥表现得太过明显,她只想平平淡淡走过这幻境的流程,在不多的时间里,能再多看看哥哥。
如果她现在不按照女鬼的心意来走,谁知道这里面的鬼怪会怎么变化呢?她不敢赌。
尹栖水探着头往四下看去,哥哥不在了,或许是跟在马后,但她不想转身,否则又会撞进“沈樟”的怀里。
周围是热闹的庆贺声,家仆在大马两侧撒着银瓜子。
锣鼓喧天,唢呐震响。
在这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像是只有尹栖水察觉到了越来越重的阴气。
“娘子,到了。”“沈樟”的音色温柔,就像她是他深爱的人一般。
尹栖水鸡皮疙瘩抖落一地,她无视了“沈樟”伸出的手,翻身下马。
面前出现了一座雅致大气的红门,上面书了一块“李”字牌匾。
“沈樟”愣了一下,又收回手。
门前还有尚未熄灭的火盆。
趁着人多,尹栖水若无其事地就要进门。
突然被人拉住了,她转头,眼睛陡然睁大。
面容灰白的媒婆拽住了她的袖子,“新嫁娘,跨了火盆才能进府哟。”
尹栖水往前走,没有应她,媒婆就死死不放手。
空气仿佛寂静了。尹栖水心中有些乱,她倒不是因为媒婆而惊讶,而是回头时,看见了鹤立鸡群的赤发男子。
没等到回应,媒婆的声音冷了下来,重复道,“跨了火盆才能进府。”
尹栖水这次应了,“嗯。”
媒婆这才松了手,一条黑线从媒婆身上缠上她的手。
她的目光从江枫身上掠过,应该是她的错觉。
尹栖水没什么包袱,跨了一大步便迈了过去。火焰没沾到她丁点。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她侧首,“沈樟”正含笑看她。
在刚才跨过火盆时,一条黑线从他的手上缠绕上了她的手腕。
真晦气,她转过头,望向人群里的“冥”,“哥哥,要到前面来吗?”
她话音刚落,火盆里的火忽然升高,天空变得更加暗黄。
阴风肆虐,刮着众人的衣袍。
刚才的媒婆面色变得更加阴沉,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似的。
“沈樟”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捉住她就往屋内走去,“娘子,说什么胡话。”
随着“沈樟”的动作,众人又平静下来,倒是“冥”闻言,往前了一些,仍然落在他们身后。
尹栖水知道这便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她与“沈樟”并肩走着,脸上的珠帘轻轻摇晃。
雅致宽敞的大堂,梨花木上坐着一男一女。
女的鬓角生了白发,男的看起来却正值壮年。他们是“沈樟”的高堂?
男人的相貌倒是让尹栖水想起了另一个人,就是“沈樟”进城时杀了的那位城主儿子。
她合理猜测,这红衣女鬼,或许生前嫁的便是这位李公子。
尹栖水心不在焉地想着,耳边就响起了礼生的唱词。
“沈樟”上前一步,取下一枚红烛,在旁借了火,放置在托盘内。
他看向尹栖水,意思很明显。
尹栖水又上前一步,和他做了一样的动作。
又一条黑线从沈樟手腕缠上她的手腕。
接下来是焚香,焚香过后,门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几乎是每做一步,阴气就变重一分,尹栖水觉得幻境快要结束了。
奏乐声响起,礼生高唱祝词,“灯烛辉煌,香烟渺渺,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这次不消“沈樟”牵她,她便走到了大堂正中。
“一拜天地——”二人照做,但尹栖水始终没有跪实。
好在众人并没有什么异样,大约是可以蒙混过关的。
生我者幽冥,养我者哥哥,她连生养者都没跪过,一只红衣女鬼也想让她下跪?
也要看她受不受得起。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仪式成了,除了和“高堂”,她与“沈樟”身上早不知多了多少黑线。
之后是宴宾客,新娘按理说应该在洞房等着新郎。
但尹栖水忍到现在,就是为了这时能找哥哥多说会话,怎么可能乖乖在后面等。
尹栖水:“我想和哥哥再说会话。”
“沈樟”面容有些错愕,身体僵了一瞬,却依旧同意了她的请求。
这么容易?
她径直走到娘家人那一桌,除了“冥”都不认识。不,是除了“冥”和“江枫”。
“江枫”不该坐“沈樟”那方吗?
一桌子的人,除了“冥”和“江枫”看上去正常些,其他宾客的脸都黄灰得太过,有的甚至像墙皮一样簌簌往下掉。
她一走过来,十几双眼睛就齐齐盯向她,木然的神色有什么在涌动。
尹栖水直接无视,站到了“冥”的身边。
尹栖水:“哥哥,我想你了。”
“冥”的眼神闪烁,似乎没跟上她这没由来的一句话,但他仍然尽职回应她,“我也想妹妹。”
尹栖水笑了,真的好像哥哥,“哥哥,你说我还回得来吗?”
“冥”:“归宁的时候,哥哥一定在。”
尹栖水眨了眨眼,心中有些酸涩,再像,究竟也不是哥哥。
但她仍然近乎依赖地说了许许多多的话。
多到同桌的宾客喉咙里开始发出“嗬嗬”的气音,眼眶留下血泪。
黑色的丝线开始化为实质般要往她的血肉里扎,越勒越紧。
它们像是活了一般,开始蠕动起来,动作慢却不可抑制地,要让陷入幻境的人,品尝死亡的漫长。
尹栖水终于祭出灵气,两指并拢,往黑线处猛地一划。
衣服破裂了,可线却并未断裂,反而崩得更紧。
尹栖水瞳仁微微一震,只见黑色的丝线颜色褪去,显露出本来的面貌。
如血一般的红色。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红衣女鬼能施展出的,这样一只鬼,手上竟会有一曲红绡!
事情骤然变得棘手起来。
一曲红绡本是女子的心头血。确切地来说,是生前冠绝京华,却含冤而死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