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高实在是见不得他如此,恰在此时,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回头见是武家亲卫端着药进了后堂,麦高忙迎上去将之接到手里,口中还一叠声地对着孔毅安抚道“你先喝药,将身体养好,只有亲眼见证这世道恢复清明,才能算是死而无憾,你莫要如此轻谈自己的生死。”
再回头看去,却不想就只是这一转头的工夫,孔毅已是双眼闭合,面上带笑,竟似是是溘然长辞了,麦高有些不能相信眼前的境况,向前紧走了两步,试探着唤道“还是先起来把药喝了,再好好睡吧。”
吴欠见状面带不忍道“高高,他去了,你莫要如此,他是开心的。”
麦高狠狠闭了闭眼,强自压抑住了心下翻腾的情绪,待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寒凉,随手将药碗放到了一旁的小几上,嘶哑着声音道“去个人看看韦靖那边如何了。”
麦高话音刚落,正巧韦靖便也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面色颇为难看,“大人,属下回来了。”
麦高看向韦靖问道“情况怎么样了,可查出了些什么。”
韦靖沉声道“大人所料不差,根据州府主簿那边的记录,河真州乃至真定府秋征的税银应该都还在府库内,但是属下去看过了,府库中却是并无这笔税银,且应在府库中的存粮布帛也都是不见踪影,如今州府府库竟是早已空空如也。”
麦高闻言情绪并无多大波动,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可知道孔毅此人。”
韦靖微微一愣,“大人问的可是早些年曾在东北商学堂担任监院的那个孔毅。”
麦高点了点头,“不错,我问的正是此人。”
韦靖略微回忆了下,便道“属下自是知道此人,当年之事距今也有四五年了吧,其中细节属下并不清楚,不过据传言所说,这位孔监院乃是因着和封龙山上的学子为了一青楼妓子争风吃醋,醉酒之后失手打死了人,为了保住性命畏罪潜逃了,那之后便再没人见过他,也未曾听说过有关他的任何消息了。”
麦高闻此顿时目眦欲裂,狠狠地将小几上的药碗扫落在地,忍不住怒极反笑道“好,好,好,真是好手段,本官是见识了,今晚本官定要让陈浩和韦文那两个老贼也体会一番旁人遭受过的苦楚。”
韦靖见麦高如此,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一旁的吴欠则是示意他看向软塌上的孔毅,“那位就是孔毅,他实则是因着发现了皇家商都院的谋划,这才被韦山长和陈通判二人偷偷关在了府衙大牢的死牢之中,距今已是长达四年之久,刚刚,他勉力是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都告诉给了大人,便离世了。”
韦靖闻言立时也是大惊失色,“事情竟是如此,他们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当年就因着出了此事,虽是不少人都不愿相信孔家子弟会这般行事,但当时人证物证俱全,又加之孔毅也不知所踪,累得孔家也曾被世人颇多质疑,且再没面目派家中子弟前来东北商学堂,那段时日此事在真定府闹得可谓是沸沸扬扬。”
麦高听到还有这些后续,便也就明白了为何韦山长和陈通判要留孔毅一命,想来是谋划着日后还能借用他打击孔家一番的主意。
麦高看向吴欠,沉声道,“带人去帮我准备些东西,找找有没有给牲口烙印用的烙铁,再搬个炭盆,都直接拿去刑房,还有给猪退毛的铁刷子,另外再搬个长条木凳过去,若是有牢笼也要一个,最好挑个矮一些的,还要多准备几桶热水,都弄好了就让人来寻我,我今日要好好给他们二人上一课。”
吴欠知道他此时心里已是恨极,也不好多劝,便先带着人手准备东西去了。
韦靖见状却是面带忧色,“大人切莫要因这些小人脏了自己的手,万勿失了本心才是。”
麦高颓然地笑了笑,“我虽是顶着太祖传承之人的名头,但也多是因为因缘际会和各种巧合,这才会和皇家商都院对上,若说我心怀大义却是高估我了,初始之时最多也就是为了自保罢了,后来更多的是看不惯他们为求私利无所顾忌的行事做派。”
“可直至今日我见到孔毅,听了他说的那些话,我方才明白,在我之前,怕是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虽无太祖传承作为倚仗,但为了心中忠义,早已是与他们竭力相抗,并为之付出了性命为代价,孔毅必然不会是唯一的一个。”
“我总以为只要我尽力而为,得以阻止他们继续为恶,便也可算是不负太祖所托了,枉我之前还有心思和他们诸番周旋,自觉游刃有余,还颇为沾沾自喜。我现在只要想想这些就恨得不行,但我也知如孔毅这般的义士是死得其所,我自然也不会因为仇恨丧失理智,你倒无需担心此事。只是我却也绝不会再对他们有丝毫怜悯宽容之心,定然要让他们再闻我麦高之名只余胆寒。”
韦靖听麦高如此说这才放下心来,又见他眼中除了哀伤愤怒并没有失去理智的疯狂,便也就不再担心,反而是说起了别的事,“大人,如今州府府库已是空无一物,我也就顺便去查了真定府的府库,发现也是如此,看来皇家商都院早已是掏空了这两处,只是不知道他们将这些财物都转移去了什么地方,属下实在是毫无头绪。”
麦高冷冷一笑道“多半应是都在封龙山。”
见韦靖不解其意,麦高便将孔毅之事的始末与他讲了一遍。韦靖听了也是震惊不已,“他们竟是早已打了拥兵自重的主意,这,这实在未免也太过胆大包天了。”
麦高面色沉肃地道“皇家商都院的布置应是不止这一处,如今想来却是他们在北辽的谋划,同早先在河真州的安排刚好交叠,这才令皇家商都院此番这般重视,竟是花了大力气在此处布局。今次我们若是能一举破局,必然可以给他们以迎头痛击,日后皇家商都院若是想再掀波澜,怕是短期内都无余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