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见麦高没有再次推拒,便毫不犹豫地道“好,学生随大人同往,想来大人也是初来商丘,不如就由学生为大人引路,去学生常去的茶楼,那处倒也清静,大人以为如何。”
麦高笑着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本官的确对商丘不熟,你便带路吧。”
那少年便随着麦高等人出了孔府,一行人也未骑马,而是沿着街道慢慢前行,麦高便与少年闲聊起来,“本官听你唤孔毅兄长,你是他的族弟,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少年答道“学生孔恒,乃是兄长的同胞幼弟,幼时还是兄长为学生启蒙,这么多年了,我十分想念他。”说着,少年孔恒的眼圈忍不住红了起来。
麦高忙出声安慰道“你有一名好兄长,他所做之事本官都是自叹不如,孔毅胸怀天下,为了公理不惜以身犯险,实乃大义。”
少年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抹了一把眼睛,“大人,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愿意为兄长说话。”
边走边聊,也就行了一盏茶的工夫,一行人便随着孔恒来到了一处名为“士林坊”的茶楼,想来孔恒应是此处的熟客,伙计看到是他便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亲卫们将马匹交给了伙计,便被引着上了二楼雅间。
众人于房中坐定,叫了茶水点心,待看到孔恒满怀期待的灼灼目光,麦高也没继续藏着掖着,便将在真定府同孔毅相识的始末同少年细细地讲了一遍。
待到麦高话毕,看着面前的少年泪盈于睫,长叹一声道“孔毅受了太久的折磨,彼时已是无力回天,本官承诺他定然会将他送回孔家,还他一世清名,只是不成想,如今孔家竟是如此局面,本官实在是有些想不通,清流大族何至于此。”
孔恒平复了下自己翻涌的情绪,恨恨地道“还能为什么,这些年来孔家虽负盛名,但是也难免为名声所累,为了能让孔家于士林中的威望经久不衰,难免有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还总是担心世人的评价,反倒是作茧自缚,最终不过是害人害己。”
麦高乍然听到孔恒说的如此直白,心下不免微惊,毕竟他面前只是个刚及志学之年的少年,竟是将孔家内里说的这般不堪,如此看来,想必孔家如今的局面必然不是初现,不然也不会令家中晚辈都颇有微词。
想到其中必有因有,麦高于是问道“不知你是否介意同本官说说孔家的情况,毕竟当年太祖曾留有遗命在孔家,如今就算是孔家有意背弃,但总归百年声誉经营不易,若非罪大恶极之事,本官实在不想对孔家出手。”
刚说到这里,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男声,“此番麦大人乃是为小儿奔波,有些事还是由在下来说更为妥当。”话音刚落,便有一中年文士推门而入,正是刚刚在孔家正堂见过的坐于孔恒身侧的那人。
孔恒忙起身,局促地道“父亲,您如何过来了,我,我实在是忧心兄长之事,我……”
那中年人摆了摆手打断他道“为父并不怪你,你二人兄弟情深,正该如此。”
转而看向麦高道“麦大人,在下孔致,乃是孔毅的父亲,还请大人体谅在下担忧亲子,这才贸然打扰。”
麦高请孔致落座,笑着道“孔先生也不必多礼,孔毅所为算得上于朝廷有大功,对本官也颇多助益,本官自是感激不尽,此番前来商丘也是为了能聊表心意,只是天不遂人愿,本官难免有些失望罢了。”接着,麦高便不厌其烦地又将孔毅之事同孔致讲了一遍。
麦高看向面前神色同样哀戚的父子二人,“孔先生既然愿意同本官谈及孔家之事,本官也就直言不讳了,虽说因着此前在东京见过的孔家族人,让本官对孔家心生几分介怀,但也没想到孔家如今竟会如此,本官实难相信孔家会和皇家商都院之辈同流合污,这其中到底有何因由,还望孔先生能如实告知,也好慰藉孔毅的在天之灵。”
孔致低低地叹息了一声,“麦大人此番愿为小儿正名,在下自是感激不尽,大人既然对孔家之事挂怀,在下也定会如实相告,只是还望大人能看在孔毅的面上顾念一二,日后莫要赶尽杀绝,大人之恩在下必是没齿难忘。”
麦高见孔致说得如此郑重,便知其中定然牵扯甚广,说不得还有些不为人知的隐秘,略一沉吟,便道“下官虽是不愿孔家几百年的声望毁于一旦,但总还是要看孔家到底牵扯入了何事,未了解清楚之前,请恕本官无法给出承诺。”
孔致点了点头叹道“大人颇具君子之风,在下也不为难大人,若是真有一日孔家倾颓,也只能算是命数使然了。”
接着孔毅便向麦高讲起了孔家这百来年的辛秘。
世人都传当年太祖皇帝亲临商丘孔家,密见了当年的家主,并曾留下了一纸密令,且对孔家委以重任,命其于民间找寻太祖传承之人。其实关于此事,乃是孔家有意为之,而坊间的传闻也大都是以讹传讹罢了。
当年太祖的确给孔家留有遗命,却不是负责寻找传承之人,也不是如传言中那般,担负守护位于商学堂的传承之责,而是太祖在商丘孔家的祖宅内,修建了一处密室,命孔家需为传承之人镇守此处,以待其前来开启,获得其中的太祖传承。
彼时大通刚刚立国不久,孔家为了家族延续昌盛,自是乐于遵从太祖号令,还能获得美名。只是正如麦高所说的,人心易变,孔家人贪图的却并非钱财或是势力,而是学识。
太祖很早就显示出了他异于常人的优秀,不少学识理念甚至都远超士林大儒,而太祖驾临孔家的那段时间里,也经常与孔家族中的饱学之士论学,期间总是有一些奇思妙想,让人叹为观止。
待到孔家人每每问及这些惊人之语的出处之时,太祖总是推说乃是自己的灵光一闪,或是从不知名的古籍上看到过的,如今想来,那时太祖多半只是随口一说,但是族中不少人却是对此上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