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高心下微叹,太祖颇有些赌徒心理,须知大通商道若无后来之人加以约束,必将日渐混乱,一旦足以动摇国本,不说大通朝是否能得以继续传承,但世人必将以此为戒,再次开始警惕起商人的作用。想来后世之君为了稳固统治地位,多半又会陷入到重农抑商的历史倒车之中,那时怕是会比以往历史中记载的更为严重,而这片大陆的未来恐会生出更多波折。
但若想在此时进行变法,或是改变政治格局,甚至是推动历史进程的时机都并不成熟,在麦高看来,如今也最多只能是在现有的条件下尽量从政策层面进行调整,其实他目前也没有十分完善成熟的方案,更何况他并非如太祖一般是大通的决策之人,很多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于日后结果能如何,多半还需看金宝皇帝到底是如何决断的。
只是这些超越时代的理念麦高自是不好同商丘府尹多说,但他也知,若是此人身上没有太大瑕疵,日后应是会对自己的布局颇多助益,若是他此刻对自己往日所为心生质疑,那么对后续行事必有影响,于是还是斟酌了一番出言安抚道“府尹大人其实多虑了,需知监管商道本就同旁的政事大为不同,本官不妨同你说说自己的浅见,希望于你能有些助益。”
“世人皆知商人逐利,这本就是行商之人的特质,但这一本质却不能一概而论地说究竟是好是坏,太祖当年之所以大兴商道,正是为了利用行商所带来的的便利,令百姓富足,国家昌盛,甚至是缓解与域外诸国之间的矛盾,为大通带来盛世局面。而太祖随后设立皇家商都院对大通商道实施监察管束,却是为了避免出现行商之人为谋私利,所引发的官商勾结,欺行霸市等恶行。”
“故而治理商道不会是一日之功,而对待行商之人也不能一概而论,我们行事既不能因噎废食,也不可放任自流,行止间应张弛有度,既不阻碍其发展,也要控制好监管的力度,所以无论是下发政令修订法典,甚至是官员的执政尺度都十分重要。”
“我们如今要做的便是先行厘奸剔弊,尽除沉疴,随后励精更始,日臻完善相应的制度和法令,以便让大通商道得以脱胎换骨,恢复欣欣向荣且又井井有条的局面。须知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万勿在一开始就丧失信心才好。”
“我等应铭记太祖当年的丰功伟绩,谨遵太祖遗命,大通的大好局面决不能断送在我等手中,太祖还在冥冥之中看着我们呢,我辈须有一往无前之意志,无论日后结局如何,即使不能青史留名,至少我们无愧初心,不枉来这世间一遭。”
麦高的这一番长篇大论,不只令商丘府尹听得心驰神往,就连一旁的吴欠等人也有些心潮澎湃。
麦高自诩知人善用,断然是不会在此时让众人丧失信心,毕竟未来定然还有许多波折,若心中无坚定的信念,是绝走不长的,他自是不能单枪匹马地孑孓独行,且梳理大通商道之事也非一人之力所能成事,故而坚定这个信念的人自是越多越好,无论最终能起到怎样的作用,但只有这种理念越发广泛散播开来,才更有利于日后的局面。
待到一行人回到驿馆时辰已是不早,麦高又和商丘府尹交代了些明日迎孔毅入城需注意之事,便让他先行离开安排一应事宜去了,而吴欠等人则是都聚在麦高房中,说起了今日之事。
严左有些沉重地道“也不知那陈开所讲关于陈家之事到底有几分真假。”
麦高直接便道“我倒是更倾向于,当年陈家得了太祖传授的那十个符号的含义后,族中应是便已有了计较,太祖离世后初时的境况多半是真的,但是后来无论是掌控江南世家,还是避世而居,甚至是出面斡旋直至掌控皇家商都院,若真有其事,应都是有幕后之人暗中操控,只不过此人到底是谁还有待查证罢了。”
“不过当年之事既然皇上也有参与,我只要修书一封送至京中,自是就可以探明真伪,倒是不必过多费心猜测,不妨今日就安排人手入京,去信问问,也好为之后前往陈家做个准备。”
严左点头应是,麦高便也不耽搁,提笔就将今日得知的一些消息,挑拣着能说的写在了信中。吴欠却是有些讶异地道“高高,你为何不先问问平国公世子此事,若是他也知道,不是就免得因着此等小事还要麻烦皇上,皇上不会觉得麻烦吗。”
麦高却是摇头解释道“我们此前与平国公世子走的近,一来是因着机缘巧合形势所迫,当然也是为了互惠互利;二来则是咱们家虽是有太祖遗泽照拂,但在朝中却着实并没有强有力的靠山,若是想公然独力相抗皇家商都院实属不智,这才要寻平国公府作为同盟。”
“但有一事我还是要说清楚的,你们也要记在心里,平国公府表面看起来如今与金宝皇帝还算和谐,那完全是因为有着共同的敌人皇家商都院。皇上想要除去皇家商都院是为了不再受制于人,维护政局稳固;平国公府想要除去皇家商都院是为了能继续牢牢掌控皇家柜坊,避免手中大权旁落。但是有朝一日一旦皇家商都院真的被我等合力顺利铲除,平国公府与金宝皇帝之间的矛盾自然便会凸显出来。”
“毕竟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甘愿自己的钱袋子拿捏在旁人手里,所以如今的平和局面只是暂时的,一旦那一日到来,我们若是不能及早同平国公府划分出清晰的界限,届时怕是就会被皇上视为同党,一并清算。”
“须知我们的任务乃是为了继承太祖遗志,肃清大通商道,对于皇家的争权夺利还是远着些为好,如此一来,我们实在不宜同平国公府太多往来,若是有事最好还是求助于皇上,也算是表明我们家的一个态度,那就是我们是纯臣,绝没有结党营私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