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高听着商丘府尹说起这些往事,其实多少也能理解当年陈家为何会做如此抉择,毕竟以太祖之智计手段,若非顾忌立国之初根基不稳,他们这些胆敢搅风搅雨的行商世家多半难有活路,而随着大通政局日益稳固,他们最担心的怕就是继任的中兴之君会拿他们开刀,以承太祖未尽之伟业。
商丘府尹继续向麦高讲述起后续的夺嫡之争,“当时朝中那些能被陈家说拉拢的官员,多不过是为了贪图些许银钱利益,但若说单凭此就为太宗皇帝尽心竭力却是绝无可能,故而单凭着陈家和一群逐利小人支持,朝中根本就没有人看好太宗,不过可能也正是应了那句人算不如天算,正是在这般被所有人等闲视之的局面下,最终太宗竟然得以继承大统,只叹时也命也。”
“如今想来,太宗之际遇,实算得上是峰回路转。或许也正是天命使然,陈家气数未尽,这才窃得一线生机。当年随着太祖年事渐高,一众成年皇子为了皇位自是斗得不亦乐乎,太宗因着没有强援从未曾被旁的兄弟放在眼里,也正因如此,他倒是也没受到太多波及,而秦王则是有太祖的看重为倚仗,自是逐渐在争斗中排除异己站稳了脚跟,几乎可算得上是众望所归,继任帝位已然是犹如探囊取物一般。”
“太祖离世那年,恰逢经年难得一遇的荆江水患,彼时秦王奉太祖之命前往荆湖治水,此事原本是太祖为了让秦王能得以顺利继位,意欲在民间为其造势有意安排的,甚至为了能让此行顺利,确保秦王安全,还派了太祖得力的亲信随行,毕竟秦王作为太祖属意的未来储君,其安危足以动摇国本,故而太祖在人手的安排上慎之又慎,不想也正是此举给了太宗和陈家可趁之机。”
“陈家当年除了在朝中收买了一些官员,在皇宫内苑自也费了不少心力,不仅买通了不少宫女内侍作为眼线,传递消息,还几经周折安排了一名陈家女送至太祖身边,想必大人应也有所耳闻,此女正是定郡王的生母,陈美人,虽说不过是个不受太祖重视的地位妃嫔,却在此局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麦高听到此处不禁心下一凛,虽说定郡王及其生母之事他所知不多,此前一直以为定郡王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虽说之后其独女被嫁入镇国公府,还生了个儿子正是与麦高打过交道的定国候,但麦高却并未太过在意,本只认为这段往事概是因着镇国公府为了稳固家族根基,意欲与皇亲国戚搭上些关系才会如此。
但若按此时商丘府尹所言,那陈美人乃是陈家安排在太祖身边的一步暗棋,便足以说明镇国公府于定郡王府结亲多半没那么简单,说不得这其中还有陈家的推波助澜,而定郡王府与镇国公府应是对这桩婚事早有默契,绝并非世人所以为的见色起意,强取豪夺。
一旁的商丘府尹不知麦高心中的惊涛骇浪,仍在继续诉说当年往事,“因着对陈家和太宗的轻视,太祖疏于防范,反倒是中了算计,如今想来,这可能这也是太祖一生中唯一的败笔了。那时秦王离京办差,太祖坐镇京中,本应是万无一失的局面,但是谁也不想竟还是出了意外,才致此后的局面。”
“其实下官所知也多是些齐东野语,大人姑且一听,不过下官推测多半应属实情,不过其中经过究竟如何,可能除了太祖,太宗,和已经离世的定郡王生母陈美人外,怕是也就只有布局谋划这一切的陈家,才知其间内情了。”
“据传,当年太祖之所以宠幸了陈美人,也是因着陈家的算计,毕竟彼时太祖年事渐高,早已不再临幸后宫了,最多是找那些陪同太祖一路走来的老人回忆往昔,故而当时此事一出,着实曾让前朝后宫起了一阵子波澜。不过想来太祖应是也有所觉察,故而即使此后陈美人怀有身孕,太祖也未见有太多重视之意,而那陈美人却也足够聪明,在后宫一直安分守己,倒也没闹出什么是非,也正因此太祖对她虽是不喜,却也未曾苛待。”
“秦王离京之时,也恰好临近陈美人生产之际,不得不说实属机缘巧合。也不知太祖是不是因着上了年纪,还是思及那些在皇权争斗中遭贬斥他乡的儿子们,又或者陈美人足够安分,他竟是又顾念起那些许血脉亲情来,而当时他身边除了已经建府离宫的平王,以及不受重视碌碌无为的太宗,就只有还在陈美人腹中的定郡王还在宫中,难免就想要看顾几分。”
“太祖当时究竟心中作何想法已不可追,但在陈美人生产之时,太祖竟然亲自前往探看,且待到定郡王顺利出生后,他也时常前往陈美人的居所看望幼子,不少传言都称太祖正是在这常来常往间不知不觉便中了招,有说是陈美人伺机给太祖下了慢性毒药,也有说是巫蛊之术,还有说乃是陈美人用狐媚之法掏空了太祖的身子,不管原因究竟为何,总归是太祖竟在极短的时间内身子突然愈发不好起来。”
“想来太祖自是也觉察出了不妥,于是便让人急招秦王归京,但却是疏忽了他从不曾放在眼里的陈家的作用,京畿传信至荆江的这一路上,淮宁正是必经之处,以陈家在淮宁一带的苦心经营,和已算得上是只手遮天的势力,若说胆敢公然直接截取朝廷传令有些太过夸大其词,况且彼时陈家还不敢那般肆意妄为,但若只是延缓些时日却是能够的,也正是因此,秦王错失了返京的最佳时机。”
麦高听到这里心下不免疑窦丛生,毕竟太祖并非什么昏聩之君,也绝不会因为美色误国,且随着太祖年事已高,太医院对他的身体应是十分小心谨慎,这般轻易便中了暗算实是令人匪夷所思,不过毕竟商丘府尹说过此间种种多是道听途说,他也不急着出言问询,只待听罢全部的前因后果再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