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主见麦高问得如此直白,略有些犹豫,还是道“我所知的些许内情也未必确实,甚至许多乃是这些年来,我从一些蛛丝马迹上推测得来的,也未见得便是实情,大人不妨姑且一听,或许于您能有些用处。”
麦高平和地点头应道“黄家主但说无妨,本官也是对陈家的过往有些好奇而已,便是与真实状况有些出入倒是也无碍的。”
黄家主闻言既知麦高不欲细究,便也没了顾忌,直接便道“太祖当年和陈家都乃是大商出身,只是太祖亲身与诸雄争锋,最后夺得了天下,但陈家的做法彼时却看似更为稳妥,唐末民变之时,陈家耗费大量钱财,资助了不少起势的队伍,就如同押宝一般,想来本打算着大小通吃,未成想最后却是太祖得登大宝,他们此前的心血因此悉数付之东流。”
“别说从龙之功了,太祖立国后陈家甚至还要担心太祖忌惮陈家此前所为,说不得会被打压针对,也正因此,立国之初,陈家着实是蛰伏了好一阵子。虽是如此,但陈家总是不甘沦为寻常商户,待到发现太祖暂且无意清算后,陈家便又起了别样心思。”
“其实说来,早前陈家的那些投入,也并不能全都一概而论,只言皆化为了泡影。世道动荡之时,除了各方豪强,陈家还曾襄助了为数不少的世家大族,毕竟恰逢乱世,无人敢断言明日之事,陈家秉持着广结善缘的心思,但凡有所求者,陈家都或多或少地给予了些许帮助。原本陈家是打算着无论日后谁人成事,陈家都可凭此占一份从龙之功,想来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也正因如此,陈家终是得以结下了不少善缘,尤其是江淮一带的世家大族,受其恩惠者不在少数,待到时局安稳,还多少都顾念几分当年陈家的帮扶之情,虽说遇事未必会倾全族之力相助,但在不损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多加照拂一二还是愿意的,更旁论若有利益牵扯,自也更不介意为陈家大开方便之门。于是在江淮一带,便以陈家为中心,形成了一张虽也未必十分牢固,但却千丝万缕的大网。”
“更旁论太祖立国后,为了稳固朝纲,自是有不少动作都或多或少地触及到了世家大族的底线所在,于是为了共同的利益,陈家反倒是借此顺势成为了这群人的领头羊,虽说各个世家大族未必没有存着想要推他出头的心思,以免得自家直面太祖的怒火和打压,但既成的事实就是,那时只要太祖妄动陈家,便会触动一大批人的底线,于是太祖无法,也就只能不断地同世家周旋博弈,平衡各方利益,却不好直接强压,以免引起大通动荡。”
“而在陈家得此天赐良机后,立马做了一件事,也恰是此事,才令陈家壮大到不可轻取的地步。彼时恰逢战乱刚刚结束,大通不仅百业待兴,且还有不少因着战事流离失所的老弱病残无人照拂,而陈家借由设立慈安院的名头,在大通各处收拢了大量无家可归的孩童,因着此乃是积德行善之举,太祖虽觉不妥,但朝廷除了鼓励也不好妄加置评,便给了陈家可趁之机。”
“陈家此举自然不是因着心怀慈悲仁义,乃是为了想要借此培植大量忠心于陈家的人手,此后经年,男孩学文习武,无论是科举入仕还是行伍从军陈家都倾力培养,而女孩则是都被养成了知情识趣的可人,被送到了各个世家大族,豪门勋贵的府中,甚至是连进到王府后宫也非难事。如此一来,陈家的触角可说是遍布大通上下,初时虽是未必有什么明显的效用,但是假以时日,其深远的影响便慢慢地显现了出来。”
“而陈家的地位也因此愈发的稳固起来,待到太祖察觉不妥之时,早已事成定局,无可挽回了。只是太祖行事向来着眼大局,对陈家这种鬼祟计量并不十分放在心上,他总觉只要扳倒了陈家,这些依附于陈家之流,必是会树倒猢狲散,不过是些无根的浮萍,断然成不了什么气候。怕是太祖也未能料到,不待他斗倒陈家,自己却是折在了最宠爱的儿子手里,反倒是令陈家扶持的太宗得登大宝,实也算得上是养虎为患了。”
听罢黄家主讲述的这番过往,麦高心中也已然大概有了谱,思及此前在商丘得到的那份太祖手书,麦高也的确明显能感觉到,太祖其实对陈家着实没太过放在心上,应是觉得自己的谋划必定能让陈家陷入困局。但是如今看来,太祖的那番布置实是没能损伤陈家分毫,他想借由皇家商都院引起世家之间的纷争,却不知反倒是给陈家做了嫁衣,为他培养了一股助力。
陈家经过这百十年的费心经营,加之还有渗透到大通各处的那些触角,陈家不仅培植了属于自己的不可小觑的势力,甚至还已然有了足以左右朝堂的能力。而此前商丘府尹所言,在麦高如今看来,尚不及陈家显露出来的冰山一角,想来商丘府尹之所以如此,应是意欲让麦高对陈家放松戒备,最好更是能看轻陈家,才会愿意尽快赶来淮宁府,却刚好可以落入他们预先布置下的圈套里。
且商丘府尹虽说已然知晓麦高意欲借陈家之事,分化平国公府阵营中的各方势力,但是商丘府尹也心知肚明陈家势大,便是麦高用尽手段怕是也难以成事,故而这才有意顺势而为,诱导麦高自觉此法大有可为,直接选择同陈家这个庞然大物正面相抗,而结果自是不言而喻。
麦高越想心下越觉沉重,陈家的情况着实超出了自己此前的想象,若按照黄家主所言,这陈家甚至都可算得上是大通的无冕之王了,只是麦高还是有些许不解之处,于是便直接出言问道“黄家主,本官尚有不明之事,还望黄家主可以为本官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