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大通的权力中心开封城中,无论是高坐紫宸殿上的金宝皇帝,还是暗中费心谋划的平国公父子,以及朝堂中的一众文武官员,都因着以陈家为首的一众大商世家近些时日的作为,颇有些焦头烂额之感。
虽说此前麦高送信进京,向金宝皇帝和平国公府都提及了,或许陈家会通过联合大商世家哄抬物价借以摆脱困境之事,但任谁都未曾太过放在心上。毕竟在这些更善于政治博弈的老狐狸眼里,因着平国公府的打压,陈家已是独木难支,强弩之末,便是或可能有所异动,多半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一旦朝廷想要弹压住不过是易如反掌。
故而金宝皇帝也好,平国公府也罢,都对麦高的警告并不十分采信,也就没做任何应对的准备,但是他们谁都未曾料到,陈家的反扑竟是会那般来势汹汹,整个大通商道,从织造业开始,随着布匹的价格节节攀升,而后几乎可算是每日,都会有不同的行业加入到这场商人和朝廷的博弈之中,而大通的百姓也因着这番动荡,切实地感受到了生活的艰难。
且因着太宗在位时,交付给皇家商都院的权利着实太大,甚至是关系民生的各行各业都已然被皇家商都院和皇家商会牢牢掌控在手中多年,而随着陈家等大商世家所作所为的发酵,这场投机者的狂欢,在食盐的价格也一日高过一日,直至粮价都开始飞涨后,瞬时进入了高潮。一时间,整个大通上至高门勋贵下至贩夫走卒,都因着飙升的物价,生出了前路未知的焦灼之感。
而眼见着时机成熟,以陈家为首的一众大商世家纷纷公然放出话来,剑指平国公府,直言正是因着平国公府借由皇家柜坊,打压限制大商世家,而他们为了不损失自身利益,只得将皇家柜坊提取现银的成本,加诸到了百姓身上,加之朝廷对平国公府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更是让行商之人投告无门,现下之举也实是迫于无奈。
更是言明皇家柜坊此番只是打压行商世家,对于豪门勋贵却毫无限制,此乃是皇家利欲熏心,公器私用,肆意敛财的又一手段罢了,也正是因此,大商们才不得不予以反击。这番言论一出,整个大通上下的舆论一片哗然,民怨沸腾,坊间平国公府的名声立时便臭不可闻。
而朝廷因着未能在麦高呈递奏折后即刻便将陈家之事公之于众,故而现下在寻常百姓眼里,陈家之流也不过是寻常商家,被皇亲国戚和朝廷这般针对实是师出无名,一时间,民间难免对朝廷也是颇多怨怼。
此种局面下,皇上和平国公府也都恍然发现了麦高此前每一步安排说蕴含的深意,暗暗有些悔恨,若是当时在麦高奏明朝廷长平镇之事后立时便派人前去调查,哪怕只是随便做个样子,也可将陈家的罪责昭告天下,而待到那时,陈家若再如现下这般行事,朝廷甚至可以毫无顾忌地直接派兵前去抄家灭族,毕竟事出有因,必不会惹人非议。
而现在若再想这般动作,难免因着民间传言束手束脚,更旁论陈家在朝中也并非毫无助力,若是贸然以铁血手段加以镇压,怕是会引发朝堂内外对皇上和朝廷处事公允与否的质疑,且此番陈家还纠集了这么一大批的大商世家,正所谓法不责众,若是当真将这一群人都一并清算了,大通商道的半壁江山也可算是直接崩塌了,一时间这般现状颇让满朝文武都感觉束手无策,拿不定主意究竟该如何应对才能度过此次的难关。
这一日,朝会上,朝中众臣面对着地方上呈上来的,因着此番大商哄抬物价,而出现小规模民变的奏报,都是一筹莫展,心思通透的都已然感觉到了,大通的天怕是要变了,只是不知究竟会是个怎样的结局。
而待到气氛沉肃的朝会散朝后,金宝皇帝留了恭亲王前往文德殿叙话,概是因着现下的局势已然不能继续这般僵持下去了,不然怕是整个大通都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金宝皇帝面色沉郁地看向恭亲王道“恭王叔,你说那麦高是不是对现下的局面早有预料,此前种种都不过是在诱导朕,一步步让朕陷入了如今这般的困境,若非如此,为何自他上次来信提醒朕陈家或有可能会联合一种大商哄抬物价后,便再无任何消息传来,也未主动向朕服软低头,他定然是仗着明知朕会在此事中吃亏,说不得要再求到他头上,才敢这般有恃无恐。”
恭亲王面对着现下的局面,心中也颇感无奈,金宝皇帝原本还算是个颇有见地的君主,就是猜忌之心太重,而且一旦生出疑心,所思所想便会愈发偏激,其实恭亲王心知肚明,如今这般局面实是与旁人无尤,概是因着他自己生出了试探敲打麦高的心思,才致陷入了这般境地,可是时至今日,他竟还要怨怪麦高,恭亲王心下也是颇为无奈。
但是依着恭亲王对金宝皇帝的了解,自是不会在此时主动触他的霉头,于是只能出言安抚道“皇上应是多虑了,想来那麦高还不敢这般胆大包天,他此前在信中也说了,所言具是出自他的推断,便是他自己也并不十分肯定,皇上与老臣不也正是因此才没敢轻信他那般匪夷所思的进言,故而老臣倒是以为,现下实是不必太过在意那麦高,还是要先想办法将陈家的风头压下去,不然事情拖的越久,对朝廷着实是愈发不利啊。”
金宝皇帝目光沉沉地看向恭亲王,语气冷冷地道“恭王叔的意思,莫非是觉得,现下的这番局面,全乃是朕的过错不成,若是此前朕愿意顺着麦高的安排行事,岂不是就不会生出这许多事端,看样子,倒是朕识人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