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的这一番声色俱厉的责问,立时便让还跪在殿中的一众宫人连连叩头,口称不敢,镇国公故作痛心地继续道“臣以为这些人必是受有心人指使,联合起来演了今日这一出大戏,为的便是污蔑皇上,太后和镇国公府,这背后之人真真是其心可诛,此事还需得彻查才行,决不能让那些心思恶毒的鬼祟小人奸计得逞,祸乱我大通朝纲。”
镇国公这番义正言辞之语并未让朝中众臣闻之有丝毫动容,毕竟事实究竟如何,殿中明眼人都是一见便知,也清楚镇国公现下如此作态不过是垂死挣扎,不想轻易引颈就戮,才会想要祸水东引,而群臣中那些心中有鬼之人,却都已然隐约察觉到了镇国公此举的打算,他怕是想要将所有当年参与其中之人都拖下水,借以搅乱局面,不想让他们这些人轻易置身事外,日后全身而退,想也知镇国公这是眼见着事不可为,才会出此下策,为自己谋一条退路罢了。
臣工队伍中相熟的几人互相暗暗彼此使了个眼色,心知自是不能让镇国公此举得逞,都是混迹朝堂数十载的老狐狸,心念电转间便有了主意,随即便有人出列道“镇国公这话说的好笑,事实如何,在场诸公都已是看得明白,镇国公也无需顾左右而言其他,你既然说是有人故意陷害,原本此番公审也是要让镇国公和太后自证清白,锦兰嬷嬷等宫人无论是人证物证俱全,镇国公现下既然如此言说,那你不妨将这些证据都驳斥一番,何必这般巧言令色地狡辩。”
镇国公闻言一噎,他自是无力驳斥这些人证物证,但是也不想就这般简单地直接伏法,于是便辩驳道“既然是要彻查当年之事,自是应该要将所有疑点都一一查清,这些宫人背后各有主家,却都在同一时间被调往太后宫中,此事必有蹊跷,而现下这些宫人既然招认了其为之卖命的主家,那不妨挨个查问清楚,这些家族究竟为何要派人前往太后宫中潜伏,他们所图为何,这才能澄清当年之事的真相。”
一众门阀在朝中的族人,自是不会让此事的发展转向不可预知的所在,故而那先前出列之人直言道“这些人究竟为何会前往太后宫中侍奉,镇国公府自是心中有数,如今还要这般狡辩,目的为何,在场诸位皆是心知肚明。此事也没有那般复杂,老夫不妨直接问镇国公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现下就当着满朝文武和宗室勋贵的面,坦言皇上究竟是不是世宗皇帝的亲子,而镇国公府的大公子到底是谁人的骨血,刚刚锦兰嬷嬷可是早已言明两位身上的印记她一清二楚,镇国公若是想要随意糊弄过去怕是不成。”
镇国公早已知晓今日种种不过是死局求生,这般能够直接被作为日后治罪明证的言辞他是断不敢轻易说出口的,而若是不能应答便成为了默认,终是只得咬牙道“这些宫人分属各家各派,之所以会有志一同地前往太后宫中潜伏,而现下又齐齐站出来指认金宝皇帝并非世宗亲子,谁知是不是这些人在太后和老夫夫人生产之时趁乱做了什么手脚,只为了今日发难,若不查清,如何能以正视听。”
那率先发难之人立马道“如此说来,镇国公也已是认定了金宝皇帝乃是你的亲子了,这才极力出言维护,若是如此,这些宫人的意图和幕后指使之人的打算,自是可待日后由三司会审查个清楚明白,但是身为镇国公府血脉的金宝皇帝却是不能继续坐这个皇位了,不知老夫此言诸位臣工以为如何。”
这般说法虽是有转移众人注意力之嫌,但是现下恭亲王已然了解清楚了自己想要知道的那些过往,自是不会继续保持观望,直接站出来附和道“江大人所言不错,的确如此,既然金宝皇帝乃是镇国公府血脉,自是不能继续胜任大通皇帝之职,这皇位无论如何都须得是钱氏皇族承继,至于镇国公府和太后的罪责之后可交由三司会审查办,但皇上还是尽快退位让贤为妙得好,我等宗室断然不会放任大通帝位旁落,还望皇上莫要拖延才是。”
恭亲王言下的威逼之意已是昭然若揭,再不给皇帝和镇国公以及太后丝毫反驳挣扎的余地,看样子势必是要在今日得出个结果了。
太后面上故作的镇定已然溃不成军,现下全然被惶惶不安所替代,而金宝皇帝的面色则是再无丁点淡定自若,而是一脸退无可退困兽般的疯狂,此时他也无意继续遮掩真实想法,直接厉声怒喝道“放肆,朕如今还是这天下之主,你们竟敢这般大逆不道逼迫朕退位,实在有违为人臣子的忠义,你们难道就不羞愧吗。”
恭亲王丝毫不让地逼问道“你身为镇国公亲子,坐拥我钱家先祖打下的江山都未曾有丝毫羞愧,你可对得起曾视你为亲子的世宗皇帝,以及对镇国公府有着知遇之恩的太祖皇帝,我等乃是忠于大通社稷和钱氏皇族,又何愧之有。”
恭亲王言辞铿锵,气势咄咄,而以他为首的保皇党一派具都纷纷出言附和,敦促金宝皇帝退位让贤的呼声如山呼海啸一般迎面袭来,震得金宝皇帝身形微颤,几欲昏厥,他狠狠掐了掐手心,强自镇定地看向殿下的群臣,愤慨敌视有之,幸灾乐祸亦有,冷眼旁观居多,但无一人为他现下的处境担忧,想来即便是太后和镇国公,此时此刻也只是为着自己未来的命运忧心,一时间心下不免生出了穷途末路的凄凉之感。
此时的金宝皇帝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机智近妖的少年,麦高,他不免开始有些后悔,若是当时他未曾受太后和镇国公蛊惑,一心信任倚重那个少年,今日的局面会不会又是另一番景象,只是现下再思及这些也已是悔之晚矣,金宝皇帝眼见着事不可为,那些门阀既然已察觉了金宝皇帝和镇国公的打算,自然不会给他们翻身的机会,加之对他身世存着很深芥蒂的宗室和保皇党一派,金宝皇帝已是四面楚歌,加之今日之事事发突然,禁军早已被平国公调离京畿,他和镇国公府无丝毫应对的准备,此时确是再无回天之力了。
既是已经知晓了无可挽回颓势,金宝皇帝也不想闹得太过难看,让后来的新帝对他生出忌惮,让他在退位后难留有命在,于是只能强压心中的愤懑,故作高义道“既然诸位皆认为朕德不配位,朕也不想辜负了钱氏的列祖列宗,无论朕的身世究竟如何,但都不想让大通陷入动荡,朕愿意退位让贤,只是这继任之人该为何人,不知宗室可有人选,也好让朕准备禅位诏书。”
金宝皇帝此言不可谓不用心险恶,他身为皇帝十几年,自是知晓皇位对皇族出身之人有多大的吸引力,想必这虚位以待的龙椅必会在宗室中引发又一场血雨腥风,金宝皇帝私以为,也唯有如此,他或许才能在夹缝中寻得求存的机会。
眼见着今日之事可算是已经盖棺定论,恭亲王自是知晓金宝皇帝最后这番话没安好心,但也无所畏惧,只是面色坦然地道“如此甚好,宗室们对继任人选早已有定论,便由平国公接任皇位,想来这原本也是太祖他老人家的意思,既然太祖兵符被授予平国公,我等断然不会违背先祖之意,所以对平国公承继大统,宗室并无任何异议。”
金宝皇帝虽是对平国公接任帝位早有预料,但未想到此番宗室们竟然这般齐心,但也无力抗争,只得见着局势朝向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随后的一段时日里,在一众宗亲有志一同的推动下,平国公毫无波澜地顺利接掌了大通皇位,随即加封平国公世子为太子,改年号为启承,而已经被贬为庶人的金宝皇帝,连同太后和镇国公府全家老小在内,都被三司会审,按律查办,加之刚刚走马上任的启承皇帝有意杀鸡儆猴,镇国公府九族悉数被斩杀了个干净,而那些宫人也被三司继续仔细盘问早年的过往,一时间京中颇有些风声鹤唳,而大通也暂时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而远在金城,刚刚收到新帝继位消息的麦高,也惊诧于平国公府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甚至还不待他费力伪造神迹,借以诱出那些隐于暗处的门阀世家,平国公府竟然就这般以雷霆手段令尘埃落定,现下大局已定,麦高即便另有想法,怕也是要重新从长计议了。
而随同平国公府上位的消息一并送来的,还有平国公也就是现今的启承皇帝给麦高的旨意,令他即刻启程,进京复命,于是麦高也不好多加耽搁,随行带了几百亲卫,甫一接到圣旨,简单安置了家中之事,便立即出发前往了东京,此去他打算和启承皇帝好好说说自己的计划,若能得他支持,想必行事也更容易些,尽早安排,也免得那些幕后的高门逃过此劫,日后又生出旁的事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