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邵的口气里面带着一点戏谑的味道，嘴角略微勾了勾，似是有着一点邪佞。
顾和的眼眶越来越湿，她其实很不想在季邵面前掉眼泪，季邵并不是一个她特别信任的人，她对他没有完全放松戒备或者说是敞开心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见到季邵刚才进来的时候，心脏不由自主地变得凛冽了起来，很想让他就在这里陪陪她，不用跟她说话，他在这里就好。
她一定是一个人太久了，所以需要一点来自别人的关心……顾和在心底安慰自己。
季邵见她不回答，也不勉强她，从一旁拿过一张纸巾，僵着手送到了顾和的面前。
“擦擦眼泪吧，待会出去妆都花了。”季邵的口气有些僵硬，他还从来都没有做过替别人递纸巾擦眼泪的事情……
顾和伸手接过，轻轻擦了一下眼角：“季邵。”
“恩。”
“其实刚才股东说的话我们都很清楚，可能很快就会发生。”顾和镇定地说道，其实她心底很忐忑，很紧张……
这么多年来季远航一直都百病缠身，他身上已经不仅仅只是肾脏病这么简单的了，想要治愈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只是在医院里面拖时间。从顾和进到季家门的那一刻起，顾和就每日惶恐着季远航的死亡。
季远航死了，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季邵沉默了，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季远航的情况。
他隐隐咬牙：“你是担心我爸去世了之后，季氏内部会乱套？”
“恩。”顾和没有再隐藏，这毕竟是季氏的事情，季邵和季捷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季氏的继承人，而顾和是不会得到半点股份的，所以季邵有权利知道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我不会放弃我的工作，我对从商，也没有兴趣。”季邵的口气笃定，长久以来他都很倔，“当初祁东选择从商的时候我还嘲笑过他，我说为什么出生在商人家庭里的孩子非要从商不可？我就是不喜欢按部就班的生活，倒不是说我有多么喜欢学医，只是我想按照我自己设定的人生轨迹走，而不是被迫从商。”
顾和默然，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是季邵。
她从小到大都是按部就班的好孩子生活，一直以来都不需要家长操心，程家因为有程祁东这个儿子，而她又是外姓，也很少有人会管她，她只要独善其身就好。
每走一步路，都不会有家人阻拦她。
“大哥的话，我不见得他愿意回来坐你现在的这个位置。季氏海外部虽然是季氏的分公司，但是我还是稍微了解一点的，海外部的盈利比总部还要好，大哥是典型的精明商人，没有必要扔掉那个盈利的公司，来经营季氏本部这个满是老狐狸盯着的摊子。”
顾和以为季邵是真的对季氏内部漠不关心，但是听他今天说的这些，才发现季邵实际上看的比谁都要透彻。
对季氏内部的事情，实际上他了如指掌。
“我知道季捷不会回来。”顾和沉声开口，声音微微带着颤，“不仅仅只是因为海外部盈利多的问题，他一直生活在国外，生活模式已经是那边的了，他没有必要放弃那边的生活回来。而且……”
顾和说到“而且”这两个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原本季邵还想听听她说的“而且”之后是什么话，但是顾和却戛然而止了，很显然是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
气氛一度到了僵持尴尬的时候……
顾和微微垂首，面色平淡却又茫然：“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每天睡觉前都在祈祷你父亲不要有事，千万……千万不要忽然去了。”
“如果到时候事情到了无法逆转的地步，我会帮你。”季邵开口，话语笃定。
顾和没有将季邵这句话当做承诺看待，就当做是一句普通的安慰。
她点了点头，没有听进心里去。
季邵抬头看了一眼房间墙壁钟表上的时间，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下午还有一场考试。
但是顾和现在这幅样子，他有点不放心离开。
“中午想吃什么？”季邵决定先吃一顿午餐再走，现在就走的话，顾和一个人呆着情绪肯定更加失控。
“你自己吃吧，我想回办公室休息一下。”顾和现在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不想要多说话，也不想要吃东西。
“那就吃火锅吧，我饿了。”季邵直接替她决定了，“火锅我一个人吃的话太可怜了，你陪我一起吧。”
实际上季邵一点都不饿，只是找个借口。
顾和摇了摇头，眼神仍旧木然：“你找朋友一起吃吧，我困了。”
“吃完再睡。”季邵的口气带着一点霸道的味道，“顾和，我爸现在病了，你要是又病倒了，季氏怎么办？”
季邵知道季氏是顾和的命，顾和肯定会在意。虽然他不知道顾和为什么这么在意季氏集团，但是总归……她是为了季家好。
“季邵，我真的……”顾和的眼眶仍旧红红的，声音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你真的饿了，去吃饭。”季邵原本想要伸手捏住顾和的手腕让她一起出去，但是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以及这里是季氏……这么多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顾和，他不想给顾和招惹来麻烦。
他记得季捷说的话。
“顾和，一起去吃个饭，吃点热的，你会比睡一觉更加舒服。”季邵实在是不会安慰人，安慰她的时候说的话也很接地气，“你不去，我就叫外卖到你办公室在你面前吃。”
顾和微微皱眉，她以前没有见过季邵这么无赖。
*
重庆火锅店。
顾和吃了一口煮烂了的山药，心情果然稍微好了点。
季邵帮她涮了一篇毛肚放到了她的碗里：“以后那群老狐狸再欺负你，你直接打给我，我会对付他们。”
“你那一套用一次或许可以，用两次三次，还是算了吧。到处树敌对你没有好处。”顾和吃着季邵给她涮的矛盾，觉得味道的确还不错。
她比自己想象中有胃口。
“你不用担心我。”季邵脱口而出一句，顾和听入了耳中微微觉得有些异样。
她说出口才发现季邵刚才的口气有点像是在关心她。
“恩。”
季邵自己吃的不多，他其实比顾和更加没有胃口。
“你下午是不是要考试？还来得及吗？”顾和开口问了一句，没有抬头，低头吃着她的毛肚。
季邵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来得及，等你吃完我再走。”
其实时间已经有点紧了，但是季邵总不能够还没有等顾和吃完就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先走了吧？这样也显得他太没有绅士风度了一点。
顾和听到季邵说时间来得及之后也没有再多说，兀自吃饭。
旁边一桌坐下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孩，侍者给她的对面放了一个娃娃，笑着对她说：“小姐您好，您一个人用餐，我们为您准备了一个小伙伴，让您不孤单哦。”
“谢谢。”女孩笑着开口。
顾和别过头去淡淡看了一眼，咽下了嘴巴里的东西，抬头看向季邵：“以后我知道了，一个人来吃火锅原来还有这样的待遇。你不是说你经常吃火锅吗？怎么会不知道这种规则？你是不是明明知道，还非要我来？”
季邵觉得跟聪明的女人说话实在是太累了，而跟易星那样笨的女人说话也是累。
女人还是不要太笨，也不要太聪明比较好。
季邵皱眉，又涮了一片黄喉放到了顾和的碗里面：“你现在不是吃的很高兴吗？”
顾和心底想着，也是……
就在这个时候，顾和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季邵的目光也不自觉地跟了过去，他只是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并不是故意要看。
“喂院长。”顾和的声音又变得温柔了些许，不像是刚才在会议室里那样冰凉。
季邵听到她的声音就知道她应该是好些了。
“恩，我这个周六过来看孩子们，早上九点半过来好吗？你问问孩子们需要什么，我买过去。没事的。”
顾和说的话落入季邵耳中让他听起来觉得有点奇怪，有些不明白顾和是什么意思。
院长？孩子们？
顾和挂断，季邵简单吃了一口菜，问她：“是谁？”
“孤儿院的院长。”
“你跟孤儿院还有联系？”季邵打量了一眼顾和，“你周六是去看孤儿院的孩子？”
“恩。”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爱心的。”季邵打趣，“我跟你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