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陆无歇顶着一双漆黑色的眼圈从床上翻起来。
他睡觉喜侧睡,可每次睡着都忘记有伤在身,这一夜睡了醒,醒了睡,忍着疼,终是熬到天亮。
他站起身子,看着窗外的枯枝黄叶,叹口气,走到水盆面前看着清亮的水,有些发呆。
直到一张带着药香的帕子递到他面前,他才恍然。
“钟大人怎么...”
“快洗漱,洗漱完吃点东西,我们出去一趟。”钟璃把手中的帕子放在他未受伤的手中转身朝厢房外走。
陆无歇还有些发怔,待他反应上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马车上了。
驾车的是衙门派来的小差役,对临州很熟悉。
“钟大人,我们去哪?”陆无歇问。
钟璃道:“明个是中元节。”
陆无歇平和的脸上瞬间布上一层凝霜。
他撩开帘子看着外面,不过是一日洛华街再次热闹起来,街道上熙熙攘攘已经开始有了百姓,大部分商贩都是买纸钱和熏香的,偶有些小摊卖的是些讨人欢心的小物件。
“我方才问了小十一,他说他们这边没有河,如果是祭奠远方逝去的亲人,就会放天灯。”钟璃看着陆无歇精致的侧颜,说道。
陆无歇顺着钟璃的话看了眼驾车车夫的位置,他知道她嘴里的小十一是前面的小差役,刚及冠,年纪是衙门中最小的,家中排行十一,大家都称呼他为小十一。
“临州没有寺庙,所以他带我们去卖天灯的地方。”钟璃见他不说话,又解释道。
“璃儿。”陆无歇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道:“今天唤你璃儿可好。”
钟璃抿唇,算是默认了。
陆无歇嘴角勉强扯出个笑容道:“前两日还想着来临州没办法去灵山祭奠母亲,没想到这么快就到日子了。”
“没事的,王妃在天有灵应该理解,你是在公务。”钟璃宽慰。
“谢云溪死了,不知道家父会不会记得。”陆无歇喃喃。
钟璃指尖轻轻颤抖,她心疼地想把他搂紧怀中,可理智告诉她,不应该。
“其实,今个出来还有一个原因。”她说着,把昨晚林堇给她汇报的事情告诉了陆无歇。
陆无歇大部分时候是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听到钟璃说到正事儿,一改方才的伤怀道:“所以,璃儿的意思是...”
钟璃回答道:“按道理世子去寻自己丢失的车子很正常毕竟里面有五百两的白银,还是赎申屠珏剩余尸块的银子。
可是他们却在你寻到车子的时候,对你进行暗杀,我觉得他们一直在怀疑你我的身份。”
陆无歇认同的点点头道:“索性我受伤了,他们没有继续追杀我,算是打消了他们一部分的顾虑,毕竟如果我是真的上源鸿,他们还未从我身上把油水捞干净,自然是不愿意看到我死的。”
“可是这些凶徒做事小心谨慎,并不会因为一两件事情对你我身份完全信服,我们可以利用这个节日加强他们对我们的信任。”钟璃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临州的舆图放在桌上。
陆无歇凑过来一并查看。
钟璃道:“临州知州府怕放天灯会引起火灾,所以对放天灯的地方有着严格的规定。”
她说着,指尖在黑弄堂以北的地方点了下。
“这里是放天灯的地方,一个小山丘,视野开阔,黑弄堂附近也是建筑最少的,发生火灾损失也比较小。”
陆无歇顺着钟璃的指尖看了看后,又在她周围的一处点了一下:“我当时追着车子到了这里,巧了买完中元节的东西刚好回路过此地,我们也可以多方打探。”
“嗯。”钟璃说着,从身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件衣衫塞进陆无歇怀中。
“这是...”陆无歇看着,觉得不像是瀛洲的常服。
“还记得单济身上穿的衣服吗?是北狄和南岳国衣衫取长补短的结果,我觉这衣衫防风效果好,就买了两件,尤其是女子的,素雅又贵气,这样入乡随俗穿或许更能增加他们的对我们的信任。”
钟璃说着,把里面一件女子的衣衫抱在怀里比画着。
陆无歇看了眼手中藏青色毛皮外帔,又看了看钟璃手中的白色狐狸毛领子外衫,她皮肤本就白皙,如今这般衬托下显得她面颊越发剔透吹弹起来。
他快速穿上手中的衣衫,给驾车的小十一说了几句话。
当车子慢慢停下,他撩开帘子走下车子,看着洛华街的热闹,覆手等候。
约莫过了一盏茶,车子的帘子再次打开,钟璃穿着一袭白色衣衫出现在他的眼中。
钟璃因为办案子,一般从不着妆,今个她略施粉黛,显得她越发耀人,明艳,如芙蓉出水,似画中贵女。
临州人口不多,办中元节的气氛定然不如金城。
集市不大,一望便可看到尽头。
钟璃买了些纸锭和纸钱,幞头帽子,五带彩衣,迈着小碎步娇羞的跟在陆无歇的身后。
期间有人吆喝她,想卖些旁的物件,她都会扯着陆无歇,红着脸询问他的意见。
临州距离北狄近,中元节有杀牛宰羊的祭祖习惯,沿街时不时有人拉着活牲口当场割喉放血的,这引得钟璃如惊弓鸟儿,瞅见了,便吓得往陆无歇怀里钻。
酒楼上,一双眼睛就这般看着街上那对男女。
其中一名吃着手中猪膀肉的男子,看着钟璃的表现时不时讥笑两声道:“桀桀...老大,您总疑神疑鬼的,还说什么申屠珏身份不简单,很有可能惊动金城的人。
您现在看看,就街上那小妞担惊受怕的样子,一准儿就是瀛洲的小婊子才会能干出来的。
您去寻遍北狄和临州,这性子的您能找出第二个?”
他说着,舔舐过嘴上挂着的猪油,一副色眯眯样子看着钟璃的背影。
被叫老大的男子睨了他一眼,沉吟片刻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有时候别被旁人故意给的表现骗了。”
“嗳!”吃着猪膀肉的男子摆摆手道:“昨个三娘不是试了吗,那男子也是个小白脸,受伤那么重,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是老大多虑了。
是不是三娘?”
三娘睨了他一眼道:“哼!色迷心窍!”
“我色?”男子气得把猪膀肉扔在桌上道:“还不是你不陪老子睡觉?不然老子能看别的女人吗?”
“你说什么?”三娘闻言,气得拍桌而起。
“够了!”为首称作老大的男子一声厉呵道:“人已经走远,估计去放天灯了,我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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