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董府屹立在建平大街上，巍峨的府邸在黑夜之中更显阴森，就像一个张开利嘴的雄狮，轻易就能将人吞噬进去。
董瑞明站在紧闭的大门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府门上的牌匾，然后打马走到西侧门。
“九少爷。”门房看见他，忙行礼问好。
董瑞明高昂着头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门房远远地对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低声骂道：“傲什么傲，还不是一个下贱商人。”
董瑞明顿时脸黑如炭，但脚下步伐不停，依然朝着内院走去。
他明明可以惩罚在暗地里对他不敬的门房，但是此刻他却并不想。
惩罚了一个小小的门房又有什么意思呢？他在董府的地位又不会因此提高。
门房说得对，他在董府众人眼里就是一个地位卑下的商人，是为董府赚银子的工具。
董府上至董太傅，下至奴仆，没有一个人是把他当正经主子对待的，没有一个人对他很尊敬。
谁叫他是从姨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呢，姨娘还是一个歌姬。
虽然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和姨娘，但是他从来不会因此埋怨姨娘嫌弃姨娘。如果可以，他愿意带她远离这个肮脏的是非之地，哪怕是粗茶淡饭，他也会甘之如饴。
董瑞明挺起胸膛，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夏姨娘的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时候还早，不应该就寝了才对。
他带着疑惑走进夏姨娘的房间，一走进去就闻到了浓烈的药味。
他皱起了眉头，喊道：“姨娘，你睡了吗？”
他的话刚落音，就听见里面响起一阵衣裳唏嗦的声，随即丫环绿儿走了出来。
绿儿给他行礼：“九少爷，姨娘已经睡下了。”
董瑞明不相信，他绕过绿儿，快步走进里屋。
“九少爷，你不能进去，姨娘已经睡下了。”绿儿跟在后头大声喊道，却追不上他的脚步。
董瑞明掀开帘子，看见夏姨娘正慌慌张张地用被子拉上去盖住脑袋。
他上前拉开被子，露出了她的脑袋。
夏姨娘连忙将脸撇向里边。
“姨娘，你...”
话还没说完，就瞥见她脸上的五个手指印。
董瑞明坐在床沿边，双手隔着被子扶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掰过来面向他。
“谁打的你？”
夏姨娘见他阴沉着脸，脸色特别难看，连忙说道：“没有谁，没有谁。”
董瑞明放开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是二老爷？”
夏姨娘挣扎着想坐起来，绿儿连忙上前帮忙。
董瑞明站起来退后了几步，静静地看着床上脸明显红肿起来的夏姨娘，眼里地怒火越来越盛。
夏姨娘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教训他：“明儿，你不该叫二老爷，他是你爹。”
董瑞明冷哼出声：“爹？我哪能攀得上出生高贵的二老爷。”
夏姨娘鼻头一酸，眼泪顿时就蓄满了眼眶，她哽咽道：“我知道，他从小就对你不好，但是不管怎样，他终归还是你的父亲。
“你不要和他对着干，这对你没好处的。
“只要你在外面将生意打理好，我们娘俩就会有好日子过。”
董瑞明就是看不下去她这副忍气吞声的样子，但同时又心疼又无奈。
他梗着脖子，反驳道：“姨娘，你还想骗自己多久。
“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身子不好，时不时还要受二夫人的折磨。
“就算是你心心念念的枕边人，他对你也没有好脸色看，你脸上的伤就是他打的吧。”
夏姨娘张开嘴巴就像否认，董瑞明却出言阻止了她。
“姨娘不用替他掩护，我就算知道了就能怎么样？
“又不能打他一顿替姨娘出气，恐怕到时候心疼的还是姨娘。
“你看看我这些年在外面拼命地赚钱，可是我们地日子又好到哪里去呢？
“姨娘的日子还是过得这么苦，我在府中的地位还是一样低下。
“我为什么要替他们拼命赚银子，自己却累死累活什么都得不到。”
董瑞明突然上前坐在床边，握着夏姨娘的手，恳求道：“姨娘，我们走吧，不管去哪里，总归不要呆在京城就好。”
夏姨娘露出为难的脸色，她满心纠结，却还是温柔劝道：“明儿，你不要做傻事。
“你是董府的九少爷，离开京城你能干什么呢？
“我们是活不下去的，董府也一定会派人把我们给抓回来的。”
董瑞明满眼坚定，自信满满地说道：“姨娘，相信我，离开京城我们会过得更好的。
“我能养活您，您也一定会活得更开心的。
“何况我们在董府微不足道，就算离开了董府，他们也不会浪费人力财力去找我们。”
夏姨娘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董瑞明还想再劝，却见夏姨娘挣开他的手，轻轻地放在肚子上，幸福地看着他说：“明儿，我有身孕了。
“你即将有弟弟妹妹了。”
董瑞明震惊地看向她的肚子，迟疑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大夫来看过了，已经有两个月了。”
董瑞明看着她嘴角甜蜜的笑容，她的眼睛里散发着慈母般的光芒，神情充满了希望和幸福。
他原本想劝她的话一时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默了半晌，随身荷包中拿出一个瓶子递给绿儿，嘱咐道：“这个拿去给姨娘擦脸，每日两次。”
吩咐完之后又看向姨娘，软声道：“姨娘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您。”
夏姨娘笑着对他点点头，温柔叮嘱道：“天凉，多穿点衣服，不要着凉了。”
董瑞明答应着，然后就离开了房间。
走出院子，他静默了一会儿，抬腿朝着正房方向走去。
还未走到正房，就碰见了刚从里面走出来的四少爷董青卓，董二老爷的嫡子，他的嫡兄。
他侧着身子立在一旁，对他作揖道：“四哥。”
董青卓停在他的面前，趾高气昂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找二老爷。”董瑞明面无表情地回答。
董青卓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嘲讽道：“都说商人行商，最会看人脸色行事，也最有眼力见。
“怎么在我看来，你行商这么多年，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呢？
“没看见这么晚了，我爹和我娘要歇息了，有什么事，明日和刘管家说吧。”
董瑞明的双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握成了拳头，他深吸一口气，淡淡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径直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