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不是恶意,习惯使然,所以我没觉得生气。
但费怀信一见到鱼立刻就放下了筷子,梁默心有灵犀地走过来,俯下身说:“我们再去抓两条。”
“不用。”我忙扯费怀信:“明天再抓吧,反正你们还得洗澡。”
回去的路上我给费怀信解释,并说:“他们这种做法是热情,你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让他们不高兴。活都干了,咱们过几天再混熟点,问问那村长,看看他能不能请人贩子过来跟咱们聊聊。他们都跟人贩子关系好。”
费怀信的表情这才舒缓些,毕竟他从未跟这些人打过交道。
我安慰他:“如果到时候他不讲这个人情,咱们就上河边去住两天,把他河里的鱼都吃了,再把他们的粮食吃空。”
费怀信还没笑,身后梁默他们已经笑了起来。
我们各自回了帐篷,我解开费怀信的衣服,发现后颈还是红了。明天没有防晒霜,肯定更严重。我让他趴着,用冰袋帮他敷,听到附近帐篷传来的打牌声,忍不住问:“梁默他们的心情好像很好啊?”
费怀信半闭着眼睛,他已经很累了,因为他昨晚就没睡:“比起屠村,他们宁可种地。”
“我还以为他们把这当成体验生活呢。”
“有一半是。”他轻轻地说:“他们都是费家养大的,生活中只有枪、女人和酒,大概都是第一次,觉得很新鲜。”
“你觉得新鲜吗?”
“还好。”他柔声道:“我今天一直想,她为什么叫小毛头?”
“李虞就这么叫露露。”
他没吭声。
“那个小崽子去哪了?”我婚礼之后一直没见过他,居然没有来找我们道过一次歉。
“医院。”
“我哥打他了?”
“嗯。”
“打得怎么样了?”
“鼻青脸肿。”
“你看看你。”看吧,关键时刻还是我自己的亲哥哥管用,虽然他以前对我一点也不好:“你都什么也不做!”
“腿是我打断的。”
“……”
他睁开眼,望着我,学着我的口气:“你看看你。”
“那他爸爸怎么说?”李先生也不是好惹的。
“说该打。”提起李虞,费怀信依然满脸不悦。毕竟他当时被软禁,只有李虞能见他,他也只能求李虞。而且李虞还参加了我俩的婚礼,在变成他弟弟之前,他俩就已经好得象是亲兄弟。
“他没说别的?”
“我的毛头都丢了。”他重新闭上眼睛,叹息道:“他什么都没法说。”
我俩又聊了一会儿,费怀信睡着了。
我悄悄解开他的衣服,拿毛巾帮他擦了擦身上的汗。他长期面对杀戮,平时睡觉非常警觉,但可能他今天真的累惨了,也可能因为知道是我,并没有醒过来。
他手上脚上也有了水泡,我帮他抹了药,想到这才第一天,便有些心疼。毕竟田野劳动不是运动健身,会对身体造成很大损伤。
药都在我们这,旁人都没睡,我就出去找梁默,说费怀信让他给大家分一分。梁默谢过,说他们每天夜里倒班盯着,让我赶快去睡。
我又爬回帐篷,突然发现费怀信正坐着,手里刚摸到枪,在我掀开门帘的那一刹那上了膛。
幸好他及时发现是我,立刻给手枪上了保险,放进枕头下一声不吭地躺了下去。
我过去躺下,他立刻就搂住了我,抱得我喘不过气。但这感觉让我觉得安全,那种等待dna鉴定结果的焦虑也被冲淡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梁默把剩下的大半罐药还给了我,说几个水泡,大家都说没事。这天开始没有防晒霜,我趁他还没醒,把我剩下的抹给他,反正我有凉棚。
但那毕竟没有多少,很快,所有人的脸和后颈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晒伤。费怀信手脚上的水泡磨破了,看着就疼,他却像是无所谓,一行人工作效率不减,第九天中午,地都收完了。
村长宴请了我们,费怀信提出要求见人贩子,他立刻同意,说人贩子只要给钱就没问题。反正他是见过枪的,估计明白我们并不是警察。
明天就能拿到结果了,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费怀信脸上也满是紧张。这种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感觉,我们不久前刚在警察局感受过,很怕再感受一次。
凌晨三点,派去做鉴定的人赶回来了,给我们看了结果,没有孩子符合。
我们连夜敲开村长的门,问他见人贩子的事,他答应说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运气不好也就再等一个月。
我们这运气大概算好的,人贩子隔天就来了。村长帮忙说了些好话,我们又给了不少钱,终于撬开了他们的嘴,却说记不住了,过手的孩子太多了,哪能记得住。
费怀信把他们绑了起来,在他们身上绑了雷管,让他们回忆。
其实是记得的,回忆了一下午,说出了许多孩子的来处和去向,还说出了他们的头目,却说没有过手过毛头这么大的小女孩。
但他们为了保命,愿意带我们去见他们的“大哥”。
这也算是一个方向,于是我们押着这几个绑满雷管的人贩子,跟着他们去找他们的“大哥”。
费怀信说人贩子不符合黑道规矩,算不得道上的,所以他了解不多,平素里也没有来往。
他们也分单干和有组织的,有组织的地域性很强,蛇形蛇道,当然也有自己的一套模式。我们的目的既然是找孩子,就得用钱开路,费怀信觉得军火商不容易亲近,谎称自己是毒贩,见了那“大哥”,提了要求。
那“大哥”的态度也是遮遮掩掩,提了许多个人名,费怀信都表示不认识。他必然不是最大的头目,费怀信又依样绑了他,让他联络他的上线。
一路联系了至少五层,终于得以见这组织的“大哥”。比起费家,这种小破组织完全没攻击力。费怀信大概也没有预料到,起先还有些警觉,跟他们提了要求,码了一箱子钱,说:“可以请中间人来作证,我只要孩子,别的不参与。”
平时黑道规矩的确是这样,有个有名望的中间人足够,然而头目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立刻抢过钱箱,一群人一哄而上,还有人来抓我。
费怀信搂住了我,梁默立刻领人开了枪,转眼就杀了大半,头目认输,老老实实地给我们查阅。值得庆幸的是这个组织还算有点模样,如果他们没有账,只说想不起来,那杀了他们也不能减少接下来一家一家找的损失。
头目把所有女孩的账给我们抄下来,跪在地上磕头,说:“爷爷奶奶,保证没假,所有这么大的小女孩都在这了,这两个省都是我管的,但私人我管不了。贩孩子的太多了……”
费怀信说:“把原账给我。”
“这……”
费怀信扭头吩咐:“炸。”
梁默点头,正要命令下去,头目马上把账都交了过来。
我们拎着这些账目出去,上车后,费怀信吩咐:“都弄死。”末了又嘀咕:“丧尽天良……”
梁默点头去安排,我们先走。
这算是一个很大的收获,虽然还有无组织的人贩子,但周边两省的所有村子都有记录,也能搞清楚他们的机制,找到他们下线和被他们买通的司机之类的人让手下去追踪,追踪到之后,可以进一步再动用各种手段让他们想相关线索,算是一丝曙光。
我跟费怀信则先找有毛头这么大孩子的村庄,继续致力见到里面的所有孩子。
在册的村子一共有十五个,一个比一个穷困潦倒。既有收割村那样好沟通些的,也有困村那样丧心病狂想要谋财害命的。但我们的人训练有素,寻找的过程中屠了两个,威胁了八个,剩下的和平解决。
一晃就过去了三个月,钱花进去几千万,却完全打了水漂,根本没有线索。
我怎么想都觉得毛头似乎已经不在人世,虽然费怀信不这么认为,我却夜夜噩梦不断,不由又开始陷入那种疯狂的情绪中。为了让心情平复些,我又开始找东西自残,被费怀信发现后,他要我们先回去看看毛毛。
大概是因为最近实在太累了,心情又实在不好,我还没上回程的飞机就已经难受得不行,刚刚起飞就没了知觉。
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费怀信正坐在旁边,毛毛坐在他腿上。这家伙已经六个月了,能被人扶着坐着,小脸胖嘟嘟的。费怀信跟他一比,立刻显得黝黑发亮,皮肤皲裂,想必我也是如此。
毛毛已经不熟悉我们了,很快便哭了起来,立刻就有人冲进来,是费子霖。他把毛毛抱紧了怀里,他立刻就不哭了。
我和费怀信眼巴巴地看着,相比他跟我一样,心里都是一阵酸。本来生了双胞胎是一件多么好的事,可一个孩子丢了,一个已经不认识我们。
费子霖出去后,费怀信帮我调高了病床床头,给我喂了水,说:“盛萌萌说要帮咱们一起找毛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