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犹豫。
我哥哥是个绝对的工作狂,他有着豪门继承人最标准的观点,他主张为了家族利益牺牲一切,包括家族成员,包括他自己。就连繁星也是被他如此教育,爱谁不重要,同居、包养、发生关系甚至生孩子都可以,但结婚不可以。
我找夏至时他就不看好,说我的背景好,应该找我妈妈那个级别的商人或政治家。那才是我们家族需要的。
我找费怀信时他知道的太晚,又是他的朋友,因此他没有发表看法。但他一直都不祝福。
他从不猜测,而是根据确定真实的情况推测。费家实际局势应该跟他说得差不多。
他们漂白进度原本的确缓慢,因为这减少暴利收入,而且要跟道上很多关系都撇清。费家现在也还算稳定,其他成员喜欢这行,同一个家族的利益是共享的。原本两边都做安抚住他们,等费子霖的哥哥们老死,小的就相对好控制,可费怀信有了我。
我不知道我爸爸跟费子霖谈了什么,但肯定是许了好处。这对本来就有漂白计划的费子霖来说,是个很大的诱惑。我不知道费子霖有没有因此加速漂白,但这个消息对他们家族其他人是危险的。因为这意味着将来的主要利益也控制在了费怀信和我的毛毛手里。
我之前还听费怀信说过,费家从前的机制很聪明,所有人的家族感都很强。一人上台,所有人都辅佐。因为他们明白主要利益不会永远握在费子霖手里,继承人是在家族所有孩子中选的。
所以费子霖当初把权放给他六哥是符合家族观念的行为,但他六哥违背了这条。
这直接导致费子霖通过武力重新夺权,夺权之后就是武力镇压。自然也不会再考虑其他人的孩子做继承人,因为那样很可能会要了费怀信的命。因此费怀信才先学医又入了这行——按照他们家族二十年前的结构,他完全可以做他喜欢的职业。
这也跟繁家很像,只是繁家从一开始就在夺权,直到繁先生一个个除掉了所有对手。
我哥哥还说繁先生在这个问题上一直主动出击,但就算这样也被整得不轻。费子霖在这个问题上屡受被动,是因为他脑子里很难有除掉自家人的概念。
我哥并没有说费怀信打算用什么代价来稳定局面。
但我暗自设想了,如果他需要娶一个商人、黑道或政界的女人来挽救局面。只要他最终会离婚,我就可以等。两个孩子都在我身边,我最惨也不会一无所有。
很奇怪,这事我根本没有多想。倒不是因为我不在意,而是因为我早就知道它不可调和。我们之间的事只有顺其自然这一条路,但愿等一切光明到来时,我们依然有心在一起。
这之后,费怀信没有再联络我,我也没有联络他。
我想他一定活得特别艰难,就像我表姨所描述的那种,半夜突然被枪子击穿卧室门板的生活。我既帮不上忙,就不要纵容感情去掺合,保护好孩子是正道。
之后我还见了那位顾先生几次,他其实挺不错的,比我大两岁,学历是某常春藤大学的博士,离过一次婚,前妻是一位政治家的女儿,政治家倒台后,他们离了婚。但他依然在照顾前妻和她的父母。
政治家倒台后必然是要跟他们撇清,免得影响到自己的生意,我对此倒是理解,反正我也不会嫁给他。
但聊天还算开心,他邀请我去他庆祝春节的宴会,我在那碰到了不少华人合作伙伴,还碰到了庄麟,他手臂里挎着一个漂亮姑娘,看上去很大气。
顾先生给我介绍,说:“这是庄董,我的好朋友。”
我跟他喝了一杯,去吃甜品时又碰到他,那姑娘正在品尝蛋糕,眯着眼睛的样子格外可爱。
庄麟跟她打了个招呼,过来对我笑着说:“那是舍妹。”
我点头:“她很漂亮。”
“你也很漂亮。”他笑着问:“你也是顾先生的朋友?”
“最近有点接触。”
他神色有些诡异。
“庄先生想说什么?”
他摇了摇头。
我拿手里的酒杯碰了碰他的,说:“我还以为我和庄先生是朋友。”
“我也这么认为。”他叹了口气,道:“我听说费先生的事了,我相信他很快就可以渡过难关。”
“谢谢您的鼓励。”
“他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公私分明,也并不下作。”他说:“与很多人都不同。”
“谢谢您的夸奖。”
他再度笑了起来,问:“接下来还有舞会,舞会之后还要迎接财神爷。韩小姐打算呆到那时候么?”
“不打算。”我说:“但现在走不太好吧?”
“我正好要走。”他笑道:“您可以和我一道,只说我们是好朋友。”
这个好朋友有点暧昧啊。
不过我还是点了头:“那么谢谢了。”
半小时后我们就离开了活动,庄麟请我一起吃夜宵,我看时间还早,便答应了。其实他也是我的客户之一,只是费怀信似乎跟他有洗钱的合作。但那没关系,因为庄麟是合法的。
我们去喝了碗汤,吃了一点油炸食品。他派司机把他妹妹送回去了,然后问我:“韩小姐觉得我妹妹如何?”
“看起来不错。”我问:“顾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倒是没有,只是我不希望太多人认为你们关系暧昧,顾先生不是最好的选择。若论政界关系,庄家也不是没有。”
我不由愕然。
“这件事费先生还在考虑,虽然我不清楚费家的状况,但也清楚他们一直在打,每天都有街头惨案。继续打下去费家很吃亏,毕竟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说:“但我愿意支持费家议和。”
“拿什么做条件议和?”
“如果费先生跟庄家联姻,那就是最好的议和诚意。因为我是商人。”他说:“我也可以提供资金修补损失。也没有必须要漂白的要求,我反而非常需要黑道关系。我相信费家人不会太傻,他们要的绝不是整个家族分崩离析,那样费家就跟小家族没有区别。”
“你希望我劝他这个?”
“是,您可以跟他谈谈,他还在犹豫。政府已经密切地关注这件事,不可能铲除所有小家族,所以继续打下去,费家必然没有好结果。”
我明白他的话,但还要跟我家人以及费怀信商量才行:“这件事对庄先生有什么好处?”
“好处很大,我真的需要黑道关系,费家暂时不能漂白,我就还有用。但我也需要继续发展,我相信这件事只要顺利解决,保住费家,日后当您和费先生公开举行婚礼时,我就完全受益了。”他笑道:“我还是那句话,当初你们有偿救我一命,如今我也完全愿意救费先生一命。”
我先跟我爸爸沟通了这件事,他表示计划可行,但我有可能因此失去费怀信。他认为庄麟现在提出这个,相当于在股票最低时买进,是算好的棋。这样能不能扶起费家得问我哥哥,但只要扶得起,他必然受益无穷。如果费怀信跟他妹妹离婚跟我复婚,我也会感激他。如果没有,他已经成功跟费家联姻了。
我也问了我哥哥,他告诉我最新消息的确是打得很厉害,上层确实非常关注。费怀信的三叔四叔已经被杀,但他不久前也被人放了暗枪,差点就弄丢了命。事情已经越来越不乐观,就算费家这次剿了所有小家族跟内鬼,后面也有个政府做黄雀。
我哥哥认为跟庄家联姻算条出路,但他有很奇葩的观点:“反正庄麟也没有结婚,你其实可以考虑一下他。这样如果怀信不跟她离婚,你家至少跟庄家还有这一层关系。不高兴还可以制衡着他妹妹,如果离了,联姻关系还在,庄家就参与进咱们的利益圈里,到时连苏家都比不上了。”
联姻这种事不怕离婚,只要结过就够。
庄家的财力的确配得上我家了,不过也只有我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哥哥能想到这种事。
我拨了费怀信的号码,他关机,过了四天才回过来。
我把我们对局势的分析和庄麟的建议说了。费怀信说:“他跟我提了。”
“你怎么想?”
“是个好办法。”他说完这句,问:“你还好么?”
“挺好的。”我说:“毛毛跟毛头也好。我听说你受了伤,你也还好么?”
“已经没事了。”他说:“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联姻。”
“只要情况真的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而只有联姻能救你们家,我就支持。”孰轻孰重我有数:“你爱我就够了。”
“情况比你知道的还要复杂。”他说:“连孟买也支持黑道生意,梁默是他带的人。他们要求我和我爸爸让位,否则就继续打,但家里人的停战要求是希望保证大部分军火生意。警方也抓了不少人,一旦有人交代到我这里,最轻也是枪毙。”
“庄麟能救你?”
“能暂时稳住家里人,等我们慢慢处理。”他特别无奈地说:“所有人都建议我们跟庄家联姻,包括我爸爸和李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