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表路明非元神回归,调息多时,渐觉法力恢复。睁开眼,即见那陈墨瞳歪坐石下,摇摇晃晃,不住瞌睡。
他唬了一声,笑道:“你这小闺女,怎这般瞌睡?坐着还打摆子?莫不是夜半三更曾作那梁上君子?”
陈墨瞳被他惊醒,吓了吓,见是路明非回神,方才安心,忙问:“可救了人?”
明非知她与那叶胜、亚纪同门情深,即点头道:“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没有那金刚钻儿,我也不揽这瓷器活儿。且宽心,我略施手段,已保他二人无事。”
那陈墨瞳听了,这才放心,话转前言道:“我能不瞌睡么?自从认识了你,被你折腾了好几晚上,好几天都没睡过好觉了。”
路明非一怔,笑道:“此话有歧,不可胡讲。”
陈墨瞳旋即反应,红了脸,吐了吐舌头道:“伱知道我的意思就好了。”
她脸上发烧,转身抻了抻腰,问道:“回去么?”
路明非有心逗弄,纵身而下,凑近了道:“如此良辰美景?不谈风月,岂不可惜?”
那陈墨瞳一惊,忙闪身一旁,慌道:“你你你别胡来呀……”转念一想,又觉太软,即沉声道:“路明非,你别在这胡说八道!快回去!”
路明非哑然失笑,点头道:“好罢,你护法有功,我赏你一番可好?”
那陈墨瞳狐疑望来,问道:“怎么赏?”
路明非笑而不语,将画戟变作镰刀,割了些软草,扎了一条草龙,教陈墨瞳道:“跨上,带你飞举腾云。”
那陈墨瞳听此言,又惊又喜,打量多时,却又踌躇,不敢上去。
路明非笑道:“你口说胆大,原是扯谎?前番央我带你飞举,怎得今日又叶公好龙?休磨蹭!”
那陈墨瞳见他催促,乍了胆子,这才跨上。
路明非遮了她眼,使个神通,只听耳边风响,草龙摆尾,竟真腾空而起,窜入云中。
二人径奔云上,水汽愈重,明非将外衣给她披了,不再遮眼。
那陈墨瞳缓缓开眼,陡然一惊,及见云海翻腾,洒下月影,抬头看,星光如幕,冰轮如盘。
明非施法将风与她挡了,那陈墨瞳只觉微风扑面,清爽透凉,如腾云驾雾,任其翻腾。
那陈墨瞳面似红霞,欢喜无限,咯咯嬉笑,不住高呼。
不知过了几时,天光泛明,日出东方。
那脚下白云登时如火灼般,艳艳发光,翻腾滚动,若浪涌红海,烽火连城。
不多时,一轮骄阳似火,升在二人面前。
路明非恐其失明,将她眼遮了半扇,余下观景。
那陈墨瞳何时见过如此盛景?一时间呆呆望去,不知作何言语。
这般过了一刻,路明非道:“阖眼。”
陈墨瞳恋恋不舍,又望了片刻,才将眼阖了。明非引草龙飞下,按落云头,须臾落得尘埃,即道:“开眼。”
那陈墨瞳睁开眼看,认得是卡塞尔学院外墙,知时辰已到,略有遗憾,下了草龙,与明非同回学院。
刚进门内,迎面撞上芬格尔,挤眉弄眼凑来,嘻嘻笑道:“两位一夜未归,去了何处啊?”
那陈墨瞳如今颇有养气功夫,面不更色,说道:“你怎么也这么说话了?”
芬格尔忙拍胸脯道:“实不相瞒,师兄我对你们天朝文化格外欢喜。昨日与师弟道左相逢,当真是一见如故啊!我二人情投意合,又是一师之徒,为免师弟离家寂寞,无人相谈。师兄我自当苦学中文,好与师弟彻夜长谈。”
那陈墨瞳扶额道:“不用学了,你已经出师了。你这比一般中国人嘴皮子都溜儿。”
芬格尔一脸惭愧道:“师妹,师妹,休捧杀于我,过奖,过奖啊!”
路明非一把扯过芬格尔,说道:“师兄怎知我俩此时归来?”
那芬格尔一怔,旋即陪笑道:“师兄我混了八年,实不相瞒,蒙道上兄弟抬爱,推举我为新闻部部长,自然有些眼线,何足道哉?”
路明非闻言,知他说话半真半假,也不计较,又道:“即遇师兄,便不劳二人。那住处何在,且与我带路。”
那芬格尔十分热情,引着二人来到宿舍,却见陈墨瞳与他等同路,竟在一栋楼中。
芬格尔解释道:“学院规模有限,学生不多,所以有一部分女生宿舍也在这一栋楼。”
陈墨瞳耸耸肩道:“卡塞尔特色。”
路明非叹道:“这卡塞尔表面风光,怎如此小家子气?当真番邦蛮夷,全无礼数。”
正说处,忽见苏茜自楼梯跑下,扯住诺诺就走,说道:“你夜不归宿,干什么去了?你那只猫快把宿舍拆了!”
话音未落,只见那黑猫自楼上窜身而下,停在明非面前,摇头摆尾,呜呜撒娇,却忍而未扑。
路明非笑道:“来。”
那黑猫如奉纶音,窜身跃上,路明非转过身,与芬格尔回宿舍而去。
陈墨瞳低声骂道:“小白眼狼儿。”
苏茜忽“啊”了一声,说道:“校长和副校长好像在路明非宿舍。”
陈墨瞳闻听,不由心中一凛。他二人如何言语不提。
且说路明非随芬格尔及至门前,便心有所感,嗅得龙气。那黑猫也炸了毛,如临大敌,明非拍了拍,安抚道:“休怕,看我如何应对。”
他登时推门而入,只见屋中三人,正中昂热校长,左边弗拉梅尔副校长,右边一个光头。装作不识,开口道:“三位老弟?你等打哪儿来?”
这老三位皆是一愣。
那芬格尔颇有眼力,凑在明非耳边道:“正中是昂热校长,左边是副校长,右边那个光头是风纪委员曼施坦因,是副校长的儿子……”
话未已,只听那曼施坦因咳嗽道:“芬格尔,麻烦你先回避一下。我们有些事要和路明非谈。”
那芬格尔点头道:“我回避,我回避。”说着,翻身关了门。
路明非上下打量。只见那昂热此时身着墨黑西装,胸前插一根鲜红玫瑰,面似晚霞,笑脸盈盈,颇为可亲。
只听那昂热道:“明非啊,十八年未见,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
路明非一怔,心道:“这老头与我父母有旧,见过我生辰之时,倒也有理。”未多问,开门见山道:“校长屈尊纡贵,大驾光临,不该只叙谈往事。有何指教,还请明言。”
那昂热一怔,想了片刻,才道:“我看了古德里安、叶胜、酒德亚纪和陈墨瞳的报告。其中陈墨瞳提到你在面试之前就觉醒了血统,是这样么?”
路明非点头道:“上个月初六。”
那三个人又是一怔,副校长算算日子,问道:“也就是说你觉醒龙族血统还不到一个月?”
路明非点头道:“正是。有何蹊跷?”
那曼施坦因忽道:“一个月时间,你就能与疑似龙王的敌人打个平手?就连恺撒和楚子航一起上都被轻松制服的敌人?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路明非听他言语,忽冷笑道:“若依你猜测,该当如何?”
那曼施坦因沉声道:“你可能已归顺了某个龙王,或者你根本就是头龙,假借路明非的身份,为的是打入卡塞尔,窃取情报,以协助龙王复活!”
话音刚落,路明非哈哈大笑,双手拍掌道:“好!好!好!不愧是西洋名校,这话本撰得精彩!未曾想,尔等还是天生的耍子人也!真让我可发一笑!”
那曼施坦因十分恼怒,喝道:“路明非!你少阴阳怪气!我的推测哪里不合理,你可以反驳!”
路明非摇头笑道:“好话不说第二遍。话已毕,若信得过,你我师生可亲。信不过,两方兵戎相见。三位选吧!”
那曼施坦因怒火中烧,斥道:“路明非,若是所有学生都像你……呜呜……”
话未半,只见那副校长一把将曼施坦因扯过,捂了嘴,陪笑道:“孩子不争气,让同学你见笑了。”
一旁昂热也道:“明非你不要紧张,我们只不过是随便聊聊。你看我们选在宿舍里,就是为了不让你有压力。曼施坦因教授性格有些急躁,你习惯了就好。”
说着,昂热起身,飞速探手,明非本欲躲避,却不及施法,已被昂热拍在肩头。他面色微变,暗自留心。
昂热道:“明非,我喜欢你的眼神。那种不向权威低头的眼神,就像我的好朋友梅涅克一样,他是‘卡塞尔’这个名字的由来,也是‘狮心会’这个社团的创始人。对了,当时初代的成员还有你爷爷的爷爷路山彦,我们都是老朋友了。所以……叫老弟不是那么合适。”
说罢,他推门而出。那副校长架着曼施坦因,也告辞而去。
待门扉紧闭,路明非抚着猫,低声道:“此等神速,虽不及奥丁,但我伤残之身,不在水中,需动法术才跟的上。倒是个麻烦。”
他转念又道:“昂热既已归来,那铜罐也该在此。且待我夜里探察一番,再作打算。”
想罢,即盘膝打坐。那黑猫则缩在怀里,自行吞吐。
如此过了半日,忽听门外脚步声响,明非睁了眼,已听出是那陈墨瞳,还道她为猫而来,即将拎起,开了门。
却见那陈墨瞳一身红裙,踩了“高跷”,提着一件正装,笑吟吟道:“嗨嗨嗨!新衣服!”
路明非一怔,问道:“你成亲?”
那陈墨瞳一怔,气道:“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路明非道:“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此乃四大喜事,如何不好?”
那陈墨瞳不愿多解释,将正装塞了他,吩咐道:“快换了,然后跟我走。”
路明非问道:“何处去?”
那陈墨瞳叹道:“宴会啊宴会,恺撒说要举办舞会和晚宴,邀请了你,忘了?”
路明非不欲耍子,便要拒绝,却转念想道:“我便去赴会,期间使个分身法去寻铜罐,若露了马脚,也有人证招对。”
想罢,点头答应,关了门,却将正装撇了,只着校服而出。
陈墨瞳一怔,问道:“哎?不换衣服么?”
路明非笑道:“咱自有风骨,换什么劳什子衣裳!”
陈墨瞳拗不过他,摇了摇头,二人径奔诺顿馆而去。
正行处,迎面又见芬格尔,正挥手道:“师弟,师妹,同去同去!”
那陈墨瞳一怔,问道:“恺撒也邀请你了?”
芬格尔笑道:“师妹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我一直是学生会的一员,加图索家忠实的狗腿。”
陈墨瞳道:“你这么说是不是太侮辱狗了。”
芬格尔嘻嘻笑道:“我已经跟狗道过歉了。”
这三人说说笑笑,片刻及至诺顿馆前。路明非抬头看,哥特尖顶,红瓦花岗,上三下二,里外里,三套院,颇有几分气派。
路明非点头道:“缺一副对联。”
却见馆内歌舞欢快,人影绰绰,一男一女携手舞动,聚成几团。原来是他三人晚来一步,舞会已然开始。
芬格尔难得羞怯道:“我们还进去么?”
路明非笑道:“有何不可?”拽步入内,却被人群舞蹈挡住。
芬格尔紧随其后,搓手问道:“师弟啊,你看咱三个人,这舞伴怎么分?”
路明非道:“我不耍子了,你二位好耍。”说罢,将身一纵,自众人头顶跃过,飘落桌畔,寻椅落座。
众人皆瞠目结舌。
那芬格尔呆了呆,即转向陈墨瞳道:“师妹,看来只有咱们两个……”
话未已,却见恺撒迤迤然自楼梯而下,携了陈墨瞳,加入舞团。
芬格尔自顾惆怅不提。
却说那楚子航正于屋中闷坐,忽听手机震鸣,即接起道:“我在听。”电话那头乃是冯·施耐德教授。
只听他道:“你一个人,来教堂这边,带着刀。”
楚子航听罢,未发一言,将电话收好,起身收拾停当,带齐应用之物,片刻及至教堂,推门而入,径往忏悔室而去。
冯·施耐德教授早至,见他到来,吩咐道:“从现在开始,我需要你守在这里,不让任何人靠近。”
楚子航点点头,仍一语不发。
冯·施耐德教授忽叹道:“你可以问。”
楚子航怔了怔,问道:“教堂下面是什么?”
冯·施耐德教授一愣,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教堂下方有东西?”
楚子航道:“我用步伐丈量了这座教堂的内外,发现这里存在一个大概1.5*1.5*2.2米的空仓,从规格来看应该是一座电梯,但这座教堂地上的部分并不需要电梯……”
冯·施耐德教授打断道:“够了,你已经证明了自己。教堂下方连接着冰窖,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楚子航点了点,又道:“我知道校长去宿舍找过路明非。”
冯·施耐德闻言一怔,叹道:“你不应该把他当作对手,因为学院对他的态度并不明朗,具体需要联合校董会一起定性。校董会你也知道,可能很快路明非就要被列为卡塞尔学院的敌人了。”
楚子航默然片刻,问道:“这就是今晚叫我来的理由?因为我比路明非是个相对安全的怪物?那恺撒呢?”
冯·施耐德教授摇头道:“不,因为路明非和恺撒去参加舞会了。”
楚子航一怔。
只听冯·施耐德教授道:“你也该有你自己的生活,总是这样,任务永远都会落在你的头上。当然,你是执行部最锋利的刀,我相信你的能力。”
说着,他转身推开一扇暗门,又回头道:“你可以放轻松些,我们只是以防万一,今晚不一定会有人来的。”
说罢,暗门合拢。
楚子航待了片刻,回转忏悔室门前,跪坐在地,长刀横膝,闭目养神。
不多时,忽听脚步窸窣,传入耳中。
楚子航睁了眼,金瞳扫过。目光停处,立一女子,身约六尺六寸,一身夜行衣,黑纱罩面,只余双眸,湛然若金。
他提了刀,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答曰:“有人叫我‘三无少女’。你是楚子航?”
楚子航微微躬身道:“狮心会长,楚子航。”
那三无少女盯着他,问道:“永不熄灭的黄金瞳?”
楚子航点头道:“是。”
那三无少女又道:“你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是否会觉得自己很矛盾?”
楚子航道:“还好。”
那三无少女道:“没别的说了就这样开始吧。”
楚子航点头道:“好,言灵·君焰。”说着,只听他口诵龙文,火光腾起,席卷而来。
那三无少女却也道:“好,言灵·君焰。”
这二人如出一辙,言灵一般无二。霎时,只见火光吞吐,黑烟弥漫,桌翻凳塌,窗棂破碎,教堂之中若升双日!
他二人交战暂且不提。
却说路明非坐在桌畔,寻了瓶酒,自斟自饮,虽不甚可口,却也聊胜于无。
他未用法力,酒过数巡,便有半酣,神思飞远,即忆起昔日兄弟、手下部将、娇妻美妾、龙子龙孙,不由愤懑,吟道:“谁念故人杯中影,今朝明月光如镜。千百年前云烟过,衔觞独酌空怀情。”
正说处,乐舞骤停,有人高声道:“现在请学生会主席恺撒为我们致辞。”
路明非眼一搭,即见恺撒上了楼,开口讲演。他只觉聒噪,无心细听,酌酒自宽,借酒浇愁。
又过数巡,忽听那恺撒正慷慨道:“这个学院,终究是要由最优秀的人来支撑的!现在,就允许我以本届学生会主席的身份,欢迎你们,加入疯子的阵营!”
他话锋一转,望向路明非,高声道:“路明非!请上来和我站在一起。”旋即他冷笑道:“你也可以拒绝。”
在场众人,纷纷望来。
路明非却似恍若未闻,忽抬起头,看向馆外,将酒杯带红酒往空中一撇,落地响亮,摔个粉碎。
众人鸦雀无声。
那恺撒怔了怔,十分恼怒,喝道:“路明非,你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即听爆炸声震响,火光冲天,将教堂点燃。
众人惊呼之际,忽又见天上陡下一场甘霖,须臾,即将火灭了。那雨水淌下,如血殷红,酒香浓郁。正是:
教堂二人火势凶,惹恼明非展神通。
酒水化雨有造化,扑灭大火记首功。
众人目瞪口又呆,不识真法又懵懂。
今日便要抖解数,擒拿三无降真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