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韩寺就快撑不住了,一天只有两三个小时是清醒的,他握着栏杆,眼睛突出,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杀了我,杀了我。”他这副样子也没办法回去见梁美了。
穆云煜也好不到哪去,他靠在墙上呼吸困难,身上全是药水,手不停的发着抖。
他听不清韩寺在说什么,嘴里喃喃道:“小离,你还在,还在生,我的气吗?”
牢房内,每天都有挺不过去的人被带出去,鼻腔充斥着血和发霉的味道。
“宁宁,好好吃饭。”穆云煜的瞳孔不聚焦,说完突然站了起来,开始疯狂的拽牢房的栏杆,时不时还会咬上一口。
牢房戒备森严,岳北萧不敢冒然行动。
三个时辰换班,外面巡逻的都是武功高强的死侍,想潜入进去比登天还难。
岳北萧的身形又高又大,想融入进去根本不可能。
只能杀进去,至于后果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韩寺用头撞着栏杆,下颚麻木根本合不上,穆云煜瘫坐在地上,他们真的回不去了。
外面传来大喊声,有人敲了鼓,震耳欲聋,牢房外的侍卫抽出刀剑。
穆云煜站不起来,有一点机会,他都想回去,想见见妹妹和来不及哄好的林离。
韩寺抬起头,眼眶里布满了血丝,听到鼓声的刹那,他清醒了几分。
岳北萧手里拿着长枪,进可攻退可守,他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只能拼这一次,能不能把穆云煜带回去,全靠造化。
韩寺听到外面的刀剑声,知道自己等的机会来了,他用力踹向栏杆,他每天都会用破碎的磁盘去磨栏杆,之后在用草档上。
木质的栏杆虽然里面注了石,但胜在他力气大。
穆云煜站不起来,守在门口的侍卫听到声音后快速冲了过来,韩寺用力锁喉,将人撂倒后,又有几个人冲了上来。
韩寺一个人在外面拼杀,血溅的到处都是,可是他的头越来越沉,他只能不停拍打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穆云煜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狼狈过,他努力向牢门方向爬过去,用全部力气对韩寺道:“帮,帮我带句话。”
韩寺靠在栏杆上,他不能把人放出来,不然他没有反手能力,必死无疑。
“宁宁要生,你不想抱抱孩子吗?还有那个长得像姑娘似的,你不是想娶他吗!”韩寺说着擦着嘴,他能说出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
穆云煜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额头用力抵着地面,他想啊,可是情况就是这样。
“快走...”穆云煜说着用力握了一下韩寺的腿,他不出去就是想救他。
这样的情况和条件,能跑出去一个就算赚了。
韩寺在想办法,他将外套脱了下来,等人处理的差不多了,他打开牢房的门。
“你干什么!这样我们都得死!”穆云煜大喊。
韩寺将穆云煜包在衣服里,扛在肩膀上,衣袖跟自己的手臂绑在一起:“我得救。”
如果他一个人回去了,宁宁一定会伤心,梁美最是心疼女儿,退一步说,如果是穆云煜出去了,他不会丢下自己不管。
能出去就一起走,不能算完,拼了。
岳北萧身上全是血,后面又冲出了两拨人,他听到韩寺的声音了,但是不能分神。
韩寺中了一剑,手臂还在流血。
其实他们只需要把牢房的门打开,就能顺利跑出去,但是他们不能这么做。
城中这么多百姓,一旦打开牢门,他们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尤其是老弱妇孺。
岳北萧是将军,他的职责就是守护手无寸铁的百姓。
韩寺突然发起疯来,不管不顾的砍杀着,穆云煜重重掉在了地上,疼的他直吸气。
岳北萧快速走到穆云煜身边,蹲下将一把药塞到了他的嘴里,他来之前,钟远交给他的,就怕有这种事情发生。
韩寺发着疯所有人都无法靠近,狠起来一刀能劈碎石狮。
岳北萧扶着穆云煜退了两步,只把他带回去也不行,韩寺也必须活着。
增援的人越来越多,穆云煜也缓过来一些,他以最快的速度将药喂给了韩寺。
三个人站在一起,面前是一百多个不死士,他们都是些失去意识的,闻到味就拼了命的上。
穆云煜还没完全恢复,但至少能提剑了。
岳北萧对穆云煜轻声道:“我断后,你们去城北,那里有口枯井跳下去,直通城外。”
穆云煜拽着岳北萧:“逞什么能,要走一起走。”
岳北萧提着一杆银枪:“别废话!”说着他向人群冲去,他当惯了将军。
将军就是要打头阵,善后的。
韩寺突然大喊了一声,那是在军中才能听懂的将令。
岳北萧转过头,十几年前,随军出征,为首的将军好像喊的就是这句,听不懂,应该是什么语。
不过现在已经被灭国了。
“我自有走的办法,别拖我后腿。”岳北萧说着用力踹了穆云煜一脚。
穆云煜本来就在恢复期体力有些不支,他拽着还在砍杀的韩寺向城北奔去。
夜幕降临,新一轮的杀戮即将来临。
穆云煜在城外等着,如果天亮之前,岳北萧没来,他们就返回去救他。
韩寺躺在地上,他需要缓缓,吃了药也一会清醒一会迷糊。
嘴里还说着什么,辜负皇上嘱托之类的话,偶尔还说一些穆云煜听不懂的语言。
不知过了多久,枯井传出声音,穆云煜握着长剑警惕的看着。
岳北萧身上脸上,全是血,头发更是不能看,离老远就能闻到血腥味。
“走,快走。”岳北萧说着脚尖点地一跃而起。
韩寺清醒一半,但也勉强跟了上去。
岳北萧早早就准备了马,不然人是救出来了,回不去又有什么用。
三匹骏马没日没夜的飞驰,岳北萧急着回去,穆宁宁就要生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但是马也是有极限的。
三个人在小溪里洗着澡,身上的味道都快招苍蝇了。
“你这后背都烂了,你怎么不早说!”穆云煜看向岳北萧,怪不得那么多血,原来他受伤了。
背上,腿上,腰侧有着不同程度的剑伤,最严重的是手臂,上面还插着断箭。
急着赶路谁也没发现他的异常,这么一洗澡才看见。
岳北萧的那只胳膊抬不起来,伤口已经红肿溃烂。
“等烂了,箭自己会掉。”上战场经常来不及医治,他有分寸。
穆云煜转身,这一身的伤,都不忍直视。
韩寺的皮肤还是发青,看起来很渗人,显然药不够,他经常发疯...
昨天还抱着穆云煜的大腿咬,这会已经结痂了。
穆宁宁整日吃不下睡不好,这都一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晚她正睡着,突然感觉身下一沉,一会一上茅厕,最后干脆起不来。
林离觉得不对开始叫人。
因为梁宁宁不舒服所以梁美今天陪她,没想到就今天,穆宁宁要生了。
钟远让林离熬药备用,梁美虽然生过孩子,但是她没接生过, 这会手忙脚乱的。
钟远摸了摸:“你别怕,我看不见,又是大夫,若你家将军在意,不要也罢。”
一开始穆宁宁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后来越来越疼,疼的她大气都不敢喘。
“胎位不正,你忍着点。”钟远说着用手在肚子上轻抚。
梁美都不敢看,她让赵倧去在请个接生婆过来帮忙,她腿都是软的。
梁宁宁拉着赵倧:“你,你别走,我,我害怕。”
赵倧知道梁宁宁是什么样的人,她巴不得穆宁宁难产而亡:“滚开。”说着他快速走了出去。
先不说岳北萧能不能活着回来,梁美有万贯家财加上林离这个善战的将军,总比梁宁宁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用。
梁宁宁听着穆宁宁的惨叫,手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母亲有那么多钱财,若是她死了,那就都是她的。
入了宫有钱财傍身,也比没有强。
穆宁宁没有力气生子,她倒是想配合钟远,可是那种撕裂的疼,让她根本喘不过气。
接生婆来后,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这产妇怕是无力生子了,现在羊水都破了,孩子再不出来就憋死了。
梁美握着穆宁宁的手,从怀孕开始,她就知道她要在鬼门关走这么一遭,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心疼。
在古代产妇都是靠命,难产死的多了。
穆宁宁额头上全是汗,手紧紧握着梁美:“妈,我好疼。”
梁美擦着眼泪:“宁宁听话,别说话,听你钟叔的。”这个时候省省力气总是好的。
可是疼啊。
接下来突然大出血,钟远已经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让林离把熬好的药端进来。
林离刚到门口就被梁宁宁拦了下来:“给我吧,你一个男人也不方便。”
“滚。”林离不放心,煎药的时候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就怕出错。
更何况,他早就知道梁宁宁什么德行,她跑去跟赵倧鬼混之前他就知道...
况且这是救命的汤药。
梁宁宁见状松开了手,就在林离要进去之前,她突然“哎呦”了一声。
结果林离一个侧身躲了过去,手里的药一滴都没撒出来。
梁宁宁本来就是故意的,但是她也有分寸,因为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呢,但是她没想到,她脚下突然绊了一下。
赵倧默默收回腿,也不是谁都能生下皇子的,她这样的人带回去是个好棋,但是生子,性子随她还得了。
不要也罢。
孕妇身子都沉,加上梁宁宁有心前倾,手扶门框的时候,没扶到,重重摔在了地上。
穆宁宁这边要生,梁宁宁又摔倒了,钟远只能顾一个。
梁美见状摸了摸穆宁宁的头:“宁宁乖,你钟叔叔在这,你别怕。”说着她起身跑了过去。
怎么说也是自己养大的,赵倧神色紧张的抱着梁宁宁回了房间,跟着一起去的还有接生婆。
林离闭着眼睛握着穆宁宁的手:“别怕宁宁,我在这。”
“你听话,别浪费力气。”钟远顺着胎位,不然孩子生不下来,他满手都是血。
梁宁宁那边直接晕了过去。
接生婆说孩子保不住了,摔的太狠了,梁美擦着眼泪往回跑,手心手背都是她的肉。
钟远擦着汗,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穆宁宁一点力气都没有。
接生婆见状看向梁美:“这样只能保一个,这孩子快要闷死在里面了。”
现在都不好说,毕竟过去这么久了。
“保,保孩子。”梁美吓得瘫坐在地上。
接生婆马上走了过去,不顾产妇死活,先把孩子救出来。
“保,保我的孩子,保我的孩子。”梁美哭着喊道。
接生婆都懵了,到底保谁啊。
穆宁宁胸口起伏,眼珠不断向上翻,她感觉好冷,好像掉进冰窟了一样。
钟远拿过剩下的半碗药给穆宁宁灌了下去,他这辈子一直失手,这次总得让他成功一次!
救完这一次,他不看病行医,只算命。
林离见状轻轻拍着穆宁宁的脸:“宁宁别睡,你哥哥要回来了。”他乱说的。
“哥哥...”穆宁宁的嘴唇动了动。
她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穆云煜和岳北萧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全是岳北萧。
梁美站不起来,强行移到钟远身边:“救救我女儿,她还那么年轻,你想想办法。”要是能替,她替她疼替她死。
钟远拿着被角让穆宁宁咬着,接下来是撕心裂肺的叫声,听的头皮都发麻。
“哇--”的一声。
响亮的声音传了出来。
接生婆见状,马上给穆宁宁止血,喂药。
人已经疼晕过去了,身上盖了好几层的被子,天气才刚刚见凉,屋内已经燃了煤火。
穆宁宁还是觉得冷,疼的她死的心都有了,钟远最后是拿了剪刀,剪了口子才把孩子生下来。
没有麻药,什么都没有,疼的人撕心裂肺。
林离眼眶发红,小公主要受这份罪,他不娶妻不生子了,太吓人了...
梁宁宁摸着自己的肚子,平平的,什么都没有了,可偏偏穆宁宁却顺利产子。
母亲在那边,钟远也在她身边守着,唯独她这里冷冷清清的,就连赵倧都不在。
她本来只想撞那碗药,手也是在门框旁的,根本不会摔倒,怎么会摔呢...
穆宁宁的孩子克死了她的孩子,一定是,不然为什么她的出生,她的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