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个明确的表态扰乱了两个辉月术士,那么至少老妇人身上可是半点也看不出来。她表面上来看丝毫没有任何震惊的表示。这让陆五情不自禁的猜测,也许她早就知道了一些什么了。毕竟高手也说过,术士们拥有操控命运的能力,这种能力的具体表现之一就是预知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呃,其实不那么精准,但是却也够用了。
“啊,伟大的存在,那么凯查哥亚特……离开了?”老妇人的态度依旧谦卑。对于她来说,并不需要执着于凯查哥亚特,事实上,如果是和凯查哥亚特类似的存在都行,不是吗?
“那孩子已经离开了。”陆五不知道高手为何如此坦诚,他下意识的想阻止,却又欲言又止。“再也不会回来的那一种。”
“真的很抱歉,但是……”高手的话简直已经不是暗示了,要说老妇人听不出来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并不值得奇怪。前面说过,两个辉月术士都已经听见了凯查哥亚特那一声可怕的哀嚎。那个声音可绝不会让人产生“凯查哥亚特是不是在伪装?”之类的疑问,毕竟那是神灵陨落的最后哀鸣之声。虽然他们不知道凯查哥亚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只要是智慧生物就本能的明白那并非可以伪装的东西(至少也是无法轻易伪装的)。那是足以让灵魂都为之撕裂的悲鸣。听到那个声音之后,每个人都会下意识的知道凯查哥亚特受到了重创,甚至可能死了。
“你无需致歉。”来自异界生物的心灵传讯稳定又平静。这一位不是凯查哥亚特,说不清楚他到底在凯查哥亚特的死亡之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虽然她们对于凯查哥亚特为何而死并不了解,但按照常理来说,如果说谁最有杀害凯查哥亚特的嫌疑的话,那么这位和凯查哥亚特同类的生物显然就是天然的第一候选者。或者说这应该也是唯一看上去像是合理的答案了。老妇人倒还罢了,至少她的面孔大部分都藏在了兜帽之下,但是蝶梦的心中已经充满了警惕,就连脸上也无法掩饰。
一个连同胞都能下手的存在,显然也不会对杀几个异类智慧生物有什么心理障碍之类的才对吧?当然正常情况下她并不需要担心,但是此时此刻不管怎么说,她们也算是孤身在对方的老巢里了。再说了,这次出面说话的只有一个,也许凯查哥亚特的同类还有更多?
一个凯查哥亚特已经够危险的啦!要是再多上几个……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不,如果那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整个智慧种族……人口数不用太多,只要几百上千,那么他们就很可能对整个世界造成威胁了。如果他们中每一个都有能力在这个世界创造一个(也许不止一个)仆从种族能力的话,这甚至已经是一种低估。
和迦舍人那种偷偷摸摸的背地里暗算不同,是真正意义上在正面和术士们对抗的实力。甚至可以压倒术士们。
她在一边胡思乱想着。老太婆难道完全没有察觉这种风险?亦或者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足够多?该死的老太婆,居然隐瞒得这么好,一点口风都不肯透露。
“十分感谢您的宽容。”老妇人如果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她的腰弯得更低了。“我想……您应该已经知道我们为何在这里。”
“是的,我知道,一清二楚。”高手回答道。“你们的诚意……我也看到了。虽然有点做作。”
当然了,此时在两个辉月术士面前是一无所有——也就是说,她们说话的那个对象,在物理上根本不存在于他们的前方。但是两个人都能能够感觉到在身前有一个强大的,难以形容的超越人类的存在,就在她们的面前。而且,那个存在正在以一种屈尊的方式,将自己大部分出现在他们面前。不再是隔着时空遥遥的一瞥,也不是类似于无线通信一样隔着一层和你说话,而是真正的出现在她们面前。
蝶梦能够直觉的感觉到,对方能够做到这一点,关键就在于老太婆丢在地上的那个徽章。这个徽章似乎有定位的作用,能够不受时间空间的影响,将对方的力量和意念传递到这里来。显然老太婆早有准备,也料到了这一点。
“请原谅。”老妇人说道。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高手说道。
“我会尽力回答的。”老妇人至少在外表上看不出任何不耐烦,事实上,除了恭敬和礼貌之外,她没有流露出任何特别的情绪。
“为什么……辉月会来这里?”
这个问题相当怪异,或者说,包含的内容太过于广泛了。也许只有提问的高手和被提问的老妇人才能真正的理解其中的概念。因为蝶梦脸上露出了迷惑的表情,而和高手在一起的陆五,如果有人能够看到藏在神座之间里的他身体的表情,那么这幅表情其实也和蝶梦差不了多少。
“归根结底……是因为我们渴望力量。”老妇人沉吟了一下之后回答道。
“术士的力量很强大,”高手说道。“不止是强大,而且优秀。在以太之海内,你们已经足够强大,强大的可以让那些很优秀的种族都深感畏怯……你们已经如此强大,为何还有渴求力量?”
“因为我们需要打破平衡的力量。”老妇人回答。“像您这样的存在,一定已经了解我们的历史……我们也许很强大,但是依然需要世界规则之外的力量。”
“世界规则之外?”
“双月的力量此起彼伏,周期轮替,”老妇人说道。“而且看上去是一个永无尽头的轮回。纵然我们穷尽毕生之力,让无数勇者和智者携手努力,在战争中取得那么一点点的优势……它也无法保持下去。在下一个循环中,一切都化为乌有,重头再来。对人类而言,也许我已经算是长寿的。然而对于很多存在而言,我却是名副其实的短命种。然而纵然是短命种,在我的一生中,也已经见识过太多毫无意义的胜利和牺牲惨重的失败。太多人已经厌倦,但我们却别无选择。双月的冲突永恒不变,而我们却是辉月力量的造物,无法,也不可能摆脱。不过也许无法摆脱,却至少可以选择终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结束这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的混乱。很多人都如此希望。”
“我能给你们的帮助很少。凯查哥亚特是自由的,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他想做的一切的事情。但我不行,我因为过去的失败,受到很严重的制约,沉重得宛如枷锁。我最多不过给你一点指导罢了。”
“您过谦了。”老妇人真正如字面意义一样微笑了一下。“我们需要的也仅仅是一点指导而已。”她停顿了一下。“我听闻如您一般的存在,天生就是游弋于以太之海中,收集知识和文明的旅者。虽然鄙陋,但是我们却也是从以太之海中收集了不少知识和技术。虽然对您而言谈不上什么吸引力,但如果顺便的话,我们很乐意和您共享。”她停顿了一下。“虽然这么说有点冒昧,但是事实上我一直有一个疑惑希望能够得到解答。”
“什么疑惑?”
“虽然我们只是短命种,在思维和科学方面有着天生的缺陷,无法和长寿种媲美……但是,对于无法复制凯查哥亚特的技术成果一事,我却始终不解。”老妇人略略抬头。兜帽阴影深处闪着一缕妖异的红光。那是她的生化眼——她已经永久失去了一只血肉之眼,所以只能用生化眼来代替。不过这只眼睛虽然怪异扭曲,但纯以应用来说,却给她带来数种额外的能力。在这个眼睛中,此时此刻正将前方感应到的电磁场……变成一种可以被人类感官接受的概念。人类的肉眼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这只特殊的生化眼却能察觉到前方那些肉眼看不见的能量正以一种不自然的方式,聚拢成一个模糊的形态。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只能说从这个形态看起来,他更加类似于那种变形虫,没有固定形态的生物。
“我们也曾往来多个世界,也曾从那些优秀的异族那里学到各种各样的技术。”老妇人继续说道。“然而从来不曾有什么能似凯查哥亚特一般令人困扰。从具体技术产品上解读技术本身的原理,从而溯源而上,推导出一切的基础……这么做无法实现也许情有可原,是因为力有未逮……但是不顾原理,不计其他,用同样的材料,按照同样的结构进行复制……不要说比原版更进一步,哪怕是较为粗劣的仿制都做不到,却让人完全无法理解。纵然我不是特别擅长科学,却也知道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完全没有道理,违反了我们过去一切的认知。”
“这理由很简单。”陆五清楚的听见高手叹了口气。“因为你们看到的是假的。那个结构……你们模仿的那个原版,是错误的。”
“但是那原版……是可以正常运行的。”老妇人解释。“若非如此,我们又何必仿制?一次错误可以理解,是因为找错了目标,找了个次品什么的。但是次次如此,那么绝不是那么简单了。”
“就是这么简单。”那个尚且不知名,但是比起凯查哥亚特而言显然更好说话的奇异存在说道。“你们看到的都是假象,为什么假的却能够如真的一样正常运行呢?当然是因为……真假之间,相隔的只有一线。而凯查哥亚特有能力随时跨越真与假的那条边界线。”
下一瞬间,陆五发现自己的思维,或者说自己那个并不存在的,虚幻的“第二身体”瞬间被降临地点弹飞。等到定下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再次于高处俯视这座地下都市,而且很容易的看到了城市的那一角。
那是高手选择好留给琥珀的藏身之处。此时此刻这里已经没有如高手所承诺的那样安全了。透过淡薄的雾气(其实不管浓还是淡,雾气都不会影响这种状态下陆五的“视线”),他看到了一群人已经清除了一块相当大的半生物质地面。事实上,那群冥月术士已经开出一条路,并且把那座堪称为“大厦”的建筑物周围全部给清理干净了。这种程度的破坏……半生物质要长回来估计也得好一段时间了。而正如这些冥月术士的行动所预兆的,琥珀此刻正藏身在这座大厦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