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颜山只是草原上一处很常见的石山,位于真羽汗帐西北方向,若是往常,从汗帐快马加鞭,也就一天的路途,但这些天的气候寒冷,虽然没有再下雪,但积雪未消,大草原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自然也不会有人清除积雪。
乌颜山边有一处湖泊,亦有一处大帐,正因为湖泊的存在,乌晴塔格才下令诸帐兵马在此集结。
秦逍跟随塔格抵达乌颜山下之时,这边已经集结了从各帐日夜兼程赶来的各帐兵马。
救兵如救火,众吐屯当然知道丢失罗支山的后果,作为北部的一座屏障,罗支山的战略意义自不必说,而且罗支山亦有铁矿,虽然并不丰富,但却能够解决真羽部部分的军械问题。
只是作为屏障的存在,真羽部倒也不敢大量开采罗支山的铁矿,毕竟要是长年累月开采,这座山被挖塌了,其作为屏障的作用便会大大降低。
吐屯们当然不允许罗支山被贺骨人夺了去,会议过后,都是不眠不休,以最快的速度聚集麾下的精兵,按照塔格的吩咐,一路路兵马迅速到乌颜山下集结。
前来的途中,塔格倒是向秦逍详细说过,这次集结的兵马在一万五千人左右,虽说真羽部的人口远超过贺骨部,但却无法将所有人全都装备起来,整个部族能够装备的兵马在四万人上下,又要抽调兵马提防步六达人以及保护汗帐,这一万五千人已经是真羽部能够在北边集结的极限。
好在贺骨人即使倾巢而出,也只有两万人上下,但挛鞮可敦就算豪赌,也不可能将所有兵力尽数调出,总还要留守兵马保护铁山,所以塔格分析,贺骨人就算真的攻打罗支山,兵力最多也就一万人左右,在兵力上不会占据多大的优势。
所以真羽一万五千骑兵,足以与贺骨人一决高下。
虽然各帐都是心急火燎,塔格赶到时已经集结了近万兵力,却还是有几处大帐迟迟未到。
其实大家心里清楚,有些大帐路途遥远,召集兵马再前来乌颜山,时间急迫得很,途中有些耽搁也是在所难免。
而且出兵乌洛兰,谁也不知道要打多久,一旦双方僵持不下,后勤补给自然是重中之重。
虽然草原骑兵出战的时候,都会随身携带三天的干粮,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用骡马运送一批粮食,若只是骑兵倒也罢了,辎重队伍在这大雪天行进,那就是大问题,就算再急切,老天爷非要添难,那也是无可奈何。
真羽马虽然是草原上最好的战马,但在这种天气也无法放马奔驰,战马在冬天本就不宜行军,草原在冬天也往往很少发生冲突战事,再加上地上的积雪,马匹走起来也是不快。
大帐之内,到位的吐屯都尉俟斤都被召集过来,大家看到在塔格身边坐着一名唐人,都有些狐疑,麻罕前往汗帐问罪的时候,这些人都赶回本帐,并无见到秦逍,所以一个陌生的唐人出现的会场,自然让大家诧异。
有不少人甚至认出秦逍身上乃是当年逐日塔都的战甲,更是惊讶,但却没人率先开口询问。
“羊叱吉,汗帐发生的事情,你和大家说一下。”塔格并不废话,开门见山。
羊叱吉这次随同出战,跟随在塔格身边,听得塔格吩咐,起身道:“两日前,杜尔扈断事官麻罕前往汗帐兴师问罪,他带来俘虏,其中便有真羽垂手下的乌木历山。”
此言一出,不少人悚然变色。
“诸位都知道,塔格上次去往乌洛兰的时候,遭到袭击,乌木历山和其他人都已经承认,他们是奉了真羽垂的指使,想要谋害塔格,扫除他登上汗位的障碍。”羊叱吉神情肃然,大声道:“阿毗迦被害,也与真羽垂有关。麻罕带人找上塔格,威胁我们杀了他们的狼骑兵,察敦率领狼骑兵兵临边境,欲要出兵攻打。”
不知此事的众人都是大惊失色,有人甚至已经失声道:“铁瀚要攻打咱们真羽部?”
“他们要求交出真凶,还要重重赔偿。”羊叱吉道:“我部要救援乌洛兰,在西边没有兵力防守,塔格犹豫再三,答应了他们的条件。”
在场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如果铁瀚这时候发兵攻打真羽,真羽还真是大祸临头。
乌晴塔格终于道:“我已经让达勃尸罗镇守汗帐,这次救援罗支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众人互相看了看,年过半百的古单吐屯开口道:“塔格,目前还没有接到任何乌洛兰的消息。贺骨人是否已经攻打罗支山,我们还无法确定,抵达乌颜山后,我已经派了一小队人马前往乌洛兰探听消息。如果贺骨人真的已经动手,这一战能否取胜,就要看乌洛兰索是否还坚守罗支山。罗支山如果还在乌洛兰索的手里,控制了高地,我们及时赶到,两股兵力从两面攻打,这一战取胜的希望很大。”
“古单吐屯说得对。”另一人道:“如果及时赶到,罗支山也还在我们手里,贺骨人见到援兵,只怕会立刻撤兵,乌洛兰之围不用厮杀就能解决。”
塔格蹙眉道:“如果罗支山已经失守了呢?”
众人神情都变得凝重起来,一时无人说话。
塔格瞥了秦逍一眼,见他一言不发,终是道:“你们认识一下,这是向恭,我被叛兵袭击的时候,多亏他出手相救,这才能够安全回到汗帐。他....嗯,他得了我的赏赐,十分感激,所以主动请战,愿意协助我们救援罗支山。”
秦逍扭头过来,唇角泛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塔格也不管他,继续道:“他的武功很好,十分勇敢,而且.....很聪明!”
当年辽东军背弃真羽部,害死包括两位塔都在内的众多真羽勇士,这让整个真羽部族对唐人充满了反感甚至痛恨,不过塔格既说秦逍对她有救命之恩,这也让众人不至于反感。
只是逐日塔都的战甲在此人身上,看来塔格对这人还是十分看重。
秦逍心想你总算夸我两句,站起身来,按照草原人的礼仪,横臂于胸,向大家行了一礼,众人虽然知道秦逍帮过塔格,但也不知道秦逍手段如何,而且在场都是真羽部贵族,少数人起身还礼,大部人只是点点头。
“如果罗支山失手,就会重复三十多年前的故事。”古单吐屯神色凝重,苦笑道:“今日在场的诸位,参加过那场血战的人不到半数,突牙吐屯是在的。”
一名吐屯也是神色黯然,道:“不错,当年我和古单吐屯都还很年轻,那时候我们和贺骨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发生战事,所以松懈了,被贺骨人突然袭击,死伤无数,而且被他们拿下了罗支山。真羽汗那时候还是塔都,老汗知道后,集结了两万铁骑,杀到罗支山,我们打了整整四天四夜,最终夺回了罗支山,可是那一战我们战死三千多名勇士,伤者无数,贺骨人也是伤亡惨重.....!”
“草场和山上,到处都是尸首和鲜血。”古单吐屯似乎不愿意回想那场恶战,摇头感慨道:“血腥味几个月都没能散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在乌洛兰草场设帐,挑选部族中最精锐勇猛的勇士守卫罗支山,而且在山上修建了防御工事。三十多年了,贺骨人虽然时不时挑衅,两部间冲突不断,但罗支山却再也没有落入他们的手里。想不到三十年多年过后,挛鞮奴云竟然还敢打罗支山的主意。”
秦逍之前听塔格提及过一嘴,却没有细说。
一战死亡三千人,这当然不是小数目,虽然没有亲历,却也能够想象那场战事的残酷,也难怪参加过那场激战的人会心有余悸。
三十多年前,塔格还没有出生,她自然也只是听人所说。
“挛鞮奴云真是疯了。”塔格不自禁握起粉拳,冷笑道:“她难道想重演三十多年前的战事?”
古单吐屯道:“都说挛鞮奴云聪明绝顶,但却是心狠手辣,从不将人命放在心上。如今贺骨是她说了算,她野心勃勃,自然想立下功绩,若是能够夺下罗支山,扩张贺骨的土地,自然更会受到贺骨人的拥戴。”
“也许她觉得只要能够迅速拿下罗支山,真羽部就不会和他们血战到底。”塔格身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众人循声看过去,见说话的正是那名年轻的唐国人,不少人立时都皱起眉头。
塔格也有蹙起柳眉,有些不悦道:“没问你话,你不要说话,而且我们绝不会让罗支山在贺骨人的手中。”
“塔格让我跟在身边,就是希望我偶尔能说些建议。”秦逍道:“塔格觉得我说的不对?”
突牙吐屯冷冷道:“既然三十年前我们能夺回罗支山,这一次即使被他们打下罗支山,我们同样也能夺回来。”
“突牙吐屯,今日的局势,和三十年前一样吗?”秦逍知道那人是突牙吐屯,不急不躁,微笑问道。
突牙吐屯一怔,塔格却听出秦逍话中有话,她知道秦逍智略过人,忍不住问道:“你想说什么?”
“塔格,我是想说,挛鞮可敦既然敢放手一搏,肯定有她的底气。”秦逍缓缓道:“我说她觉得真羽部不会付出沉重代价夺回罗支山,只因为她也许明白,真羽部不会为了一个罗支山,让整个部族走向灭亡!”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脸色大变,不少人显出怒色,草原人性情率直,已经有人赫然站起身,怒道:“住口,你竟敢诅咒真羽部,找死吗?”甚至已经按住了腰间佩刀的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