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起韦若英的尸体,九阙安静的站在原地,身后,是不断赶来的魏国士兵,领头的庄生虎目通红的看着九阙怀里的女人,片刻之后狠狠地扑向了敌军。看那架势,俨然是在拼命!
急追过来的庄蔚然叹了口气,命左右前去将人打晕拖了回来。父亲虽然高大,可并不会武,这些年来能在战场上存活,已经是件奇闻。如今正是双方拼命的时候,父亲还是先退一步为好。
昆仑玉此刻也已经咽气,少了这个主将,陈国此番已经大败。只是大魏十万兵马,如今只剩下不到两万。
接下来的事九阙没有参与,威武伯老当益壮的将陈国兵马赶出去两百里,直到跨过黑水河,立下石碑,方才回来。
看着韦若英嘴角带笑的脸,威武伯长叹了口气,这孩子怕是早就不想活了。也罢,他这把老骨头眼看也活不了多少年,到时候他们一家子就都能在地下团聚了。只是……
看一眼庄生,这世上又要多一个伤心人了。
此刻已经醒过来的庄生,怔怔的看着妻子的尸体。不,或许她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妻子。无论这些年伪装得多么恩爱,庄生从来都感觉不到韦若英的感情。她自始至终怀念和爱着的人,都是威武将军。而他自己只是一个区区的看客,却可悲的将感情当了真。韦若英见了威武将军误终生,他不也是见了韦若英,误了终身吗?
“爹,对不起。”
低声道了句歉疚,九阙心里很难受。庄生却笑了。
“傻孩子,你向我道什么歉呢?我知道这十三年里你娘心里从来没有开心过,你看,她去世的时候嘴角都是带笑的。想来在离世那一刻,她终于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了。我替你娘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只是后半生,他大概要凭借着这十三年来虚假的恩爱度过了。
闻言,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沉默。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情之一字,提起来就觉得沉重。然而痛苦过后,总觉得释怀。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哪怕搭上半辈子甚至一辈子的生命,都觉得不够。
看着这样的庄生,九阙由衷的叹了口气。以前听过一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从前只觉得这句话太过夸张,哪有人会因为一段简单的感情就要生要死?可亲眼看见之后才觉得,这句话说的还是太过浅白。如果有可能,他只希望这世间所有亲近之人,都能如愿以偿。
战后的收尾工作进行得很快,九阙更是被魏武帝提前召回。威武伯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是真担心魏武帝又来一次功高震主杀之后快。他如今可只剩下九阙这么一个亲人了。
“你回去之后一定要事事当心。”
其他的话威武伯也说不出来,谁知道如今这个军营里有多少是魏武帝的人。他最担心的还有一件事。之前在军营里,那些个老兵对九阙可没有一丝慢待,再加上若英的事,如今他也拿捏不准魏武帝究竟知不知道九阙的真实身份。如果知道,会不会对这孩子做出不利之举?
只是如今担心的再多也没用了,威武伯怀着不安的心情送走了九阙与庄蔚然两人。他必须得留在边军,虽说如今已经打败了陈国,但草原部落依旧虎视眈眈,再加上之前草原部落与陈国联合之事,让威武伯心里着实担忧。
回去的道路虽然熟悉,但跟来时的心情却大不一样了。尤其是车厢里还有一个闷着的庄生在。九阙与庄蔚然劝也劝过了,可庄生依旧是这么一副模样,他们也没法子。
到了京城城门之后,九阙还没想好是先回去修整一番再去皇宫还是怎样,皇帝派出的内侍就迫不及待的将他带走。
皇帝病重多日,自从边关战报传回,就派身边大内侍在城门等待,已经小半个月之久了。
一路风驰电掣的来到皇宫,九阙浑身还带着战场的硝烟味就来到了皇帝的寝宫,这里还有一个浑身缟素的人,九阙之前不曾见过,但那内侍称呼他为“二皇子”。
只是二皇子乃是嫡皇子,他既然身着缟素,那也就是说,皇后仙逝了?
没等九阙想出什么,九阙就见到了浑身枯瘦如尸骨的魏武帝。两年多不见,魏武帝的变化十分惊人。还记得最近一次见面,魏武帝还是个龙行虎步气势非凡的帝王,可如今一见,只让人感到英雄迟暮的无奈。
此时的魏武帝还在昏睡,在大内侍的示意下,九阙在二皇子不可思议的眼神里上前轻轻推动这位帝王。
“陛下?陛下……”
缓缓睁开眼睛,在看见眼前这张脸的一瞬间,魏武帝有一瞬间的怔愣,连日的病痛已经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虚幻,然而室内燃着的龙涎香还是让他即使回过了神,咽下那个即将脱口而出的称呼。看了一眼趴伏在地上的大内侍,魏武帝眼神苍茫,罢了,连跟随多年的内侍都能看出他的心思,也就只有他,浑浑噩噩许多年,才在无尽悔恨中想通。然而那人已经离开,无济于事了。
打起精神来看着面前这个跟故人一模一样的少年。经过两年多战火的锤炼,这少年身上已经褪去了之前的青涩,再加上毒素已经祛除,说话做事也没了之前的混沌。
其实这么急着召他回来,也是为了再见一见他。当初还年少的时候,故人承诺过会给他讲述天南海北的风景,只是这个诺言,竟从来都没有实现。如今母后没了,他也没了可以共同怀念那人的对象。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的身体才败坏的如此厉害。如今,竟是连床也下不得了。不过还好,与陈国之间的战争已经分出胜负,否则,他真是走也走的不甘心啊!
“爱卿不必拘礼,坐吧。”
等九阙坐在床沿上之后,魏武帝才缓缓开口,“北疆当然战报朕已经看过,爱卿做得很好。只是朕即使坐拥四海,却一辈子困于这皇城,从未去过北疆,不知爱卿,可否为朕讲述一二边塞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