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吃了午饭没多大会儿,外面一迭连声的报进来,指婚的旨意到了。
付嬷嬷昨天就一切准备就绪,这会儿听到旨意到了,不慌不忙,叫上周娥,和李苒一起,往前面正堂过去。
二奶奶曹氏早就得了付嬷嬷递话,也是早把一切准备妥当,得了禀报,要忙的,也就是赶紧往荣萱堂去请陈老夫人和张夫人。
张夫人扶着陈老夫人,到正堂听了旨意,看着礼部堂官将那张显得格外五彩缤纷的圣旨给了李苒,照礼仪送走礼部堂官,径直下了台阶,往荣萱堂回去了。
二奶奶曹氏陪着笑,低低和李苒以及付嬷嬷交待了两句,赶紧下了台阶,去追陈老夫人和张夫人。
这指婚的旨意一下来,后头就可就是铺天盖地的各种事儿了。
四姐儿再怎么也是这侯府四娘子,这些事儿,可都是侯府的事儿,老夫人和夫人要是不管,那岂不都是她的事儿了?
是她的事儿就是她的事儿,她不怕事儿,她挺愿意张罗这事儿的!
可老夫人和夫人光这样摆明了甩手不管可不行,得有句明明确确的话儿,得明明确确的吩咐到她头上。
这样,她管起来,一来理直气壮,二来么,也省得万一的万一,她出了力,反倒被舅姑说是多管闲事。
二奶奶曹氏一路追进荣萱堂,先扶着陈老夫人坐下,再赶紧虚扶着张夫人坐下,从小丫头手里接过茶,一一奉上。
看着陈老夫人抿了口茶,曹氏才陪笑道:“太婆,这指婚的旨意一下来,后头的事儿可就多了,咱们府上……”
“你看着办吧。”
不等曹氏说完,陈老夫人就缓声吩咐道:
“你和老二看着办吧。外头必定指定了主理的人,这府里,有你们侯爷呢,也不远,一天就能来回了,有什么事,让老二去找他爹。”
“那三姐儿成亲的事儿?”二奶奶先应了一声,赶紧再追问一句。
“有我呢,你不用管了,你和老二只管忙翠微居的事吧,那是皇差。”
张夫人接话道。
“是。”曹氏一颗心落定下来。
这下就行了,她和二郎专管四娘子出嫁这一件事,界明职责,那就好办了!
唉呀,她真是十分加十分的愿意打理四娘子和谢将军这桩亲事啊!
……………………
陈老夫人等人走后,付嬷嬷看着人收拾起接旨的香烛等物,收好放好。
照她的预计,成亲前,这旨意,只怕还要再接上一回两回,这些东西,还要用呢。
周娥背着手,和一只手托着那卷圣旨的李苒一起,往翠微居回去。
走出几步,周娥瞄着李苒托在手里的那卷圣旨,看着那卷圣旨在李苒手里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猛咳了一声,“那个,尊贵着呢,你得捧着,两只手。”
李苒举起另一只手,卡着圣旨拿在胸前,看了眼周娥问道:“昨天没事吧?”
“没事,谢将军是个讲理的。”
顿了顿,周娥长叹了口气,“就是太讲理了。”
“真没什么事儿?”李苒看着她,再问了一句。
“没什么事儿,就是交待我一句,有些话,该和你说的,可以和你说说了,别的没了。
桃浓这会儿该去兑银子去了,她前前后后,足足买了六百多两!这一翻,六千多!”
周娥来回翻着手,肉痛心痛。
“现在就能兑银子了?不用等到嫁过去?”
“订者定也,何况你这还是指婚,有圣旨的,就算你死了,或是他死了,那也算成过亲了。”
周娥那眼神,简直就是鄙夷的斜瞥着李苒。
李苒顿住步,瞪了回去,“怎么说话呢?”
“这有什么?一咒十年旺。
对了,桃浓说,赢这笔银子是托你的福,说是把帐还了,余下的,留着给你添妆,她那小曲儿,还得接着唱。”
“给我添什么妆?我哪有嫁妆?”
“不就是因为你没有嫁妆,才要给你添妆。早上我出去,碰到潘贵,也跟我说呢,说大家伙儿打算凑点钱给你添妆。”
周娥再次鄙夷了一眼李苒。
李苒唉了一声,“不用,谁的添妆我都不要,就是没有嫁妆,谢将军也不会嫌弃我的。”
“啧!”
周娥这一声啧,清脆响亮。
李苒斜着她,哼了一声。
两个人刚回到翠微居,二奶奶曹氏也到了。
李苒迎到上房门口。
曹氏看她迎出来,急忙笑着恭喜,“恭喜四娘子,真是大喜!”
李苒笑着曲了曲膝。
这半年内,大约见了她的人,都得来这么一句恭喜,以及大喜。
确实是大喜的事。
曹氏进了屋,并不落座,再恭喜了一遍,笑道:
“刚才,我去请了老夫人的示下,你也知道,因为忠勇伯府的事儿,老夫人身心俱疲,也就是勉强撑着没病倒。
夫人要忙三姐儿出嫁的事儿,就在这个月里,又是说定就定下来的事儿,全无准备,真真是急的不行。
四娘子这里,就只好点到了我和你二哥头上。
我已经打发人去叫你二哥回来了,得赶紧让他去一趟侯爷军中,一来,这么大的事儿,得赶紧跟侯爷说一声,二来,好些事儿,都得侯爷拿个主意才行。
等你二哥回来,有了回信儿,我立刻过来跟你商量。”
“烦劳二嫂了。”李苒曲膝致谢。
“这是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烦劳不烦劳的?能替四娘子尽尽心,我和你二哥不知道多高兴呢。
四娘子先歇着,有什么事儿,只管打发人去找我。”
二奶奶曹氏对李苒的有事说事,印象深刻之极,说完话赶紧告辞。
李苒送走二奶奶曹氏,一口气没松下来,外面一连串通传:皇后娘娘的赏赐到了。
李苒急急忙忙往外赶,周娥紧跟着她,一口气赶到正堂。
付嬷嬷等在正堂,指示着李苒接了赏赐,谢了赏。
送走从进来起,就一脸笑不停的打量着李苒的颁赏内侍,李苒一口气松下来,正要下台阶回去,付嬷嬷止住了她。
“姑娘且等一会儿,只怕太子爷,还有太子妃的赏赐,也快要到了。”
付嬷嬷还真是精通,也就是半杯茶的功夫,外面扬声通传进来:
太子和太子妃的赏赐到了。
李苒再一通磕头接了赏,这一回看着付嬷嬷,没敢下台阶就走。
“姑娘回去歇着吧,只怕也不得清静,不过不用在这儿了。”
付嬷嬷笑着交待了句,叫了几个稳妥婆子,捧着那一堆赏赐,往翠微居回去。
进了翠微居,李苒长长舒了口气,坐到榻上,往后靠进一堆靠垫里。
这半个时辰的功夫,她一个三磕九拜,再接着几个二磕六拜,她这两辈子加一起,都没这半个时辰磕的头多。
朝圣磕长头都能磕出一里多路了。
李苒一杯茶才喝了一半,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婆子隔着帘子禀道:
“姑娘,谢夫人过府给姑娘贺喜,这会儿先往老夫人院里请安去了,一会儿就该过来了,二奶奶吩咐婢子来跟四娘子说一声。”
李苒两口喝完了杯中茶,叹了口气。
谢家,比她预想的更急切。
谢夫人过来的很快。
付嬷嬷陪着李苒,迎在垂花门下。
谢夫人转进垂花门,动作极快的先给付嬷嬷曲膝,“不敢劳动嬷嬷。”
随即看向李苒笑道:“恭喜姑娘。”
李苒微笑欠身,侧身往里让谢夫人。
两人进了屋,小云捧了杯茶给谢夫人,付嬷嬷递了杯茶给李苒,退后两步,示意小云,一起退了出去。
“恭喜姑娘,真是大喜的事儿。”
看着付嬷嬷出了门,谢夫人放下杯子,眼里泪光闪动。
李苒看着她脸上不再掩饰的激动和喜悦,垂眼抿茶。
“这件大喜的事儿,从昨儿皇上和太子爷点了六姐儿阿爹主理这事儿,我就……”
谢夫人声音哽住,片刻,才接着道:“也往城外庄子里送了信儿。
从昨天起,我就打发人在礼部和长安侯府外头看着,就等着旨意下来,好过来给姑娘道喜。
这么急着过来给姑娘道喜,一来,实在是太高兴了。二来,有件要紧的事儿,是要越快越好,就是姑娘身边的人手。”
李苒抬眼看向谢夫人。
谢夫人迎着她的目光,接着道:“这会儿,京城各家,必定都已经得了信儿,再过一会儿,要上门恭贺,和送贺仪的各家,都该到了,姑娘身边,得有人手。
付嬷嬷是在娘娘身边侍候的老人,只怕不能长久的跟在姑娘身边。”
谢夫人的话顿住,眼皮微垂,落低声音道:“再说,她是娘娘身边的人,必定是要站在娘娘身边的。”
“嗯。”李苒低低嗯了一声。
谢夫人听到李苒这一声嗯,抬眼看着她,似有似无的舒了口气。
“从现在往后,和从前大不一样,姑娘身边得有些得力的人手。
从那回见了姑娘,回去之后,阿沛太婆就开始给姑娘挑以后要用的人了。
十年前,谢将军就接手了谢家,想来姑娘是知道的。”
最后一句,谢夫人尾声微微上扬,透着疑问,李苒嗯了一声。
“谢家,是谢将军和姑娘的谢家,阿沛太婆和翁翁,唯一所愿所谋,只有谢将军和姑娘过得好这一件,谢将军和姑娘过得好,也就是谢家活得好。”
“人带过来了?”李苒沉默片刻,看着谢夫人问道。
“是,我先带了一位老嬷嬷,和两个丫头过来,都是一直跟在阿沛太婆身边侍候的。姑娘看看?”谢夫人暗暗松了口气。
“嗯。”李苒垂眼应了。
“桑嬷嬷,把我带给姑娘的贺礼拿进来。”谢夫人扬声吩咐了句。
垂手站在廊下的桑嬷嬷先冲侍立在她侧前的付嬷嬷曲了曲膝,示意站在后面的两个丫头,微微侧身,经过付嬷嬷,进了上房。
桑嬷嬷和两个丫头见了礼,将捧在手里的一只小小匣子,递给谢夫人。
谢夫人接过匣子,先介绍桑嬷嬷。
“这是桑氏,小名秋月,今年四十七,桑家几代人都在谢家领差使。
桑氏七岁挑进内宅,十二岁挑到阿沛太婆院里侍候,二十一岁嫁给外管事苗忠,之后,还是跟在阿沛太婆身边,打理往来应酬之类的杂务。”
谢夫人说到这是桑氏时,桑嬷嬷跪倒在地上,冲李苒郑重磕头。
李苒仔细打量着桑嬷嬷,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笑也像带着笑,看起来极其随和,令人心生亲近之意。
“这是青茄,这是紫茄。”
谢夫人接着介绍两个丫头。
“都是十九岁,七岁挑进内宅,十二岁跟在阿沛太婆身边。
青茄记性好,帐头清,一笔字写的极好。
紫茄心细谨慎,略通一些药理。”
李苒从青茄看到紫茄。
青茄眉眼飞扬,看起来就聪明可喜,紫茄圆脸杏眼,安静沉着,两个人都不算太漂亮,却极耐看。
“这是阿沛太婆托我带给你的,一件护身符,是阿沛太婆嫁进谢家时,我的太婆给她的,现在,该交给姑娘了。”
谢夫人将小匣子推到李苒面前。
李苒打开匣子,掂起里面一块如凝脂一般的羊脂玉牌,玉牌上的浮雕显得有几分狰狞。
“多谢您。”李苒将玉牌放回匣子里,冲谢夫人欠身致谢。
“姑娘客气了。”
谢夫人眉眼舒展,一脸笑意。
“那我就不多打扰姑娘了。阿舲急着要过来给姑娘贺喜,被我按住了,姑娘这会儿事儿多得很。”
谢夫人边说边站起来。
李苒跟着站起来,微笑听着,往外送走了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