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的时候,湖面会起一层薄雾,这个时候湖中的画舫就会点起通红的灯笼,在潋滟的湖水中央悠悠闪烁。丝竹声夹杂着谈笑声渡水而来,画舫上的女子笑声悦耳,这画面已经成为了明月湖上的风景。
湖岸边是一片树林,林荫茂密,野花飘香。
“这些画舫之前没看过,这两天突然冒出来的吧,难道是天气热了的缘故?”晨光吃了凉面,人变得懒懒的,坐在湖边的草丛里,软吞吞地说。
沈润站在她身边,眺望着湖中的画舫,过了一会儿,道:“没个官家背景,就算是宜城最有名的花舫也不敢冒然招待外国人。”
“你是说顾太后特地准备了画舫用来招待赤阳国和雁云国的人?”
“就算不是顾太后默许的,这些画舫的主人也不是一般人。”
晨光单手撑腮。
恰好有一艘画舫距离湖岸很近地划过,上面男女的调笑声让晨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晨光明显听出来画舫上一个劲儿叫“心肝宝贝”的男人带着浓重的赤阳国口音。
也不怪他们会这么热闹,开五国会是一件很寂寞的事,路途遥远,勾心斗角,琐碎事繁多,最关键的是来开五国会的基本都是男人,压力积累过多,在这样的状况下几乎没有人会拒绝温柔乡,也难怪他们玩的那么高兴。
“五国会上顾家和赤阳国争得面红耳赤,眼看着就要喊出来势不两立了,难道他们是做给人看的?”晨光托着腮,慢吞吞道。..
“谁知道。”沈润漫不经心地应了半句。
“国与国之间比人与人之间更没有信誉,说和好就和好,说破脸就破脸,只要是对双方都有好处,哪怕是短暂的共赢,都可以立刻亲密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晨光凉凉地说。
沈润笑出了声。
晨光改为用双手捧腮:“说不定苍丘国和赤阳国的冲突就是做给我们看的,表面上水火不容,让我们以为他们的战事一触即发,让我们以为自己是旁观的人放松警惕,结果很有可能在发起战争时苍丘国去打龙熙国,赤阳国吞掉凤冥国,然后他们再瓜分。”
沈润笑:“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晨光垂下脑袋,长长地叹了口气。
沈润笑得更深。
“就算顾家和赤阳帝不是在作戏,是真的针锋相对,可苍丘国的某些人和赤阳国的某些人未必怀着相同的想法。”
“你指的是谁?”晨光问。
沈润笑而不答。
晨光扁了扁嘴,知他不会坦诚地回答她,便没有追问。
“你的那个哥哥……”沈润突然提起了司玉瑾,笑着说,“好像很老实,一声不响,闭门不出,我都快忘了他也跟来了。”
“你怎么又想起他了?”晨光问。
沈润没有回答。
他话说到一半,就像是想挑起她的兴趣,却又不让她顺着他的话深入地想下去。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叫自远处传来,是女子的尖叫声,凄厉,惨厉,那是极度的恐惧。那一声尖叫持续的时间很短,只有一瞬,除惊飞了几只夜鸟,并没有造成其他骚动。画舫都在湖水中心,天色已晚,湖岸边没有人烟,在那一声尖叫过后,湖畔的密林又一次恢复了宁静,可这宁静就像是心跳飚速之前的短暂停顿,让人觉得不安。
晨光站起来,向着刚刚声音的来源走去。
沈润比她走得快,走在她前面。
二人没有刻意加快步速,不紧不慢地走到刚刚发出尖叫声的地方,离很远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血腥味过浓,晨光禁不住,脚步歪了一下。
沈润微怔,下意识去握她的手。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然后便看到从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露出来绣裙的一角。
沈润松开晨光的手先走过去,绕到大树的另外一面,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妆容艳丽,衣衫暴露,一看便是花舫上的女子。她背靠在树干上跌坐着,眼睛瞪得大大的,大概是因为激烈挣扎过的缘故,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有许多处外伤,前襟和上身沾了不少血,还没有干涸。
血迹最多的是她身子底下坐着的地方,在她的身旁,横躺着两个年轻男人的尸体,那两个男人比这名女子还要血肉模糊,身体上几乎所以可以造成大量出血的地方都被撕开了,如同被野兽啃咬过。
两男一女,三个人已经不像是人,而是三具干尸,干干瘪瘪,了无生气。
狂烈的血腥味,凄惨的血杀场面,比单纯遇到几具尸体更加恐怖。
沈润皱紧了眉,觉得一阵恶心。
令他吃惊的是,他原本以为晨光应该很习惯血腥的画面,谁知道在晨光看到眼前的血腥后,身体不适,居然背过身去,快走两步,扶着一棵树干干呕起来。
沈润诧然,走过去安抚她的背,想不明白她怎么会觉得恶心,她干的事情可比这个……
她干的事情……
沈润突然皱了起眉。
他安抚着她的脊背,过了一会儿,她略微好转,直起腰身,然后她避开他的手,转身,径直走到三具尸体前,先是站在两具男尸前看了看,又走到坐着的女尸前,从腰上抽出一把软剑,放在女尸的脖子上,将女子的脸轻轻向旁边偏移少许,盯着看了一会儿。
沈润站在远处,望着她的背影,双眸微眯。他突然觉得,能在黑灯瞎火湖边小树林立刻认出晨光变成司晨的自己也是天赋异禀。
突然,远处响起了四五个人的脚步声,伴着说话声,打破了树林里的寂静。
沈润凝眉,在他还下意识向有人声的方向望去时,身旁突然传出细微的异响,头顶的树冠似乎摇晃了两下,再转头时,司晨已经不见了。
沈润哑然。
跑得可真快!
回去的路上司晨一直在沉默。
沈润对待司晨总不如对待晨光自然,在路上观察了她许久,忍不住开口,询问:
“你发现了什么吗?”
司晨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回答:“没有。”
大概就算有她也不会告诉他。
沈润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口,问她:
“晨光她,原来是讨厌血腥的吗?”
司晨看着他,冷冷地回答:“我也讨厌。”
“……哦。”算他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