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青年们不会理会朝廷有没有苦衷,是否因为现在的局面需要伏低做小,就算真的详查清楚了,只要结果不让他们满意,没有达成他们的正义,他们就会继续“攻击”。即使阻止他们,用各种粗暴的手段打乱他们,都没有用,他们反而会更激烈地跳起来反抗。
因为他们热血,因为他们年轻,他们认为自己是敢于对抗这个陈旧腐朽世界的英雄。
苍丘国为此焦头烂额。
赤阳国火冒三丈。
五国会接近尾声,眼看着就要圆满结束,却在这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情。
学生闹事不管在哪一个国家都是令当权者头疼的事件,这些学生,尤其是太学院的学生,皆出自名门望族。而敢于参加这种事的,都是那些大家族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爷们,要是家里的打骂有用,他们也不会去做这么反叛的事。这些青年全部是凭着一股热血行事,以他们的身份背景,假如严厉地将他们处死,只会引起苍丘国大乱。
于是到最后,只能靠抓起来收监解决,可敢干这种事的都是不怕坐牢的,他们聪明的脑袋甚至还能借被下狱这件事,煽动怂恿更多的青年加入战斗。
像这种学生们表面上向朝廷上书,实则是借机向朝廷施压,与朝廷对抗的行为,最难解决。
晏樱被闹得头疼,他在听完案件的描述后,将几个疑点仔细想了一遍,突然觉得,这事八成是为了搅浑赤阳国和苍丘国之间而设置的圈套。
他大概猜出了幕后黑手是谁,可他没有证据。这件事做的干净利落,悬梁自尽的少女在住进大杂院之前的身份一点痕迹都没有,展现在人前的只有这个姑娘她真的是一个靠卖身给奶奶治病的可怜孝女。
赤阳国方面除了头疼还有恼怒,一群学生在赤阳国驿馆外静坐闹事,赤阳国人想出门都出不去。
五国会不是战场,不当值的军官嫖妓并不违反军法,虽然被外人爆出来有点难看,可这是赤阳国的内部事,不需要外人来插嘴。
关于娼妓自杀的案子,赤阳国人认为是污蔑,是别有用心的污蔑,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觉得蹊跷,好像被人下套了。尤其是在两千名学生跑到赤阳国的驿馆来闹事后,赤阳国方面甚至觉得,这是不是苍丘国的阴谋,苍丘国想要制造事端,令全国上下都对赤阳国怀有仇恨情绪,为日后的战争做准备。
现在只有晨光最自在,在学生们闹得沸沸扬扬,全城都在关注此事的时候,她正坐在驿馆里啃寒瓜。
自从孙云儿自杀案被推到风口浪尖,再没有人跑过来骂她是“狐妖”了。
孙云儿的案子影响力巨大,大到都出乎了晨光的意料。她也没想到魏光祖认真做起来,竟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这也是她第一次亲身经历学生集体向朝廷上书给朝廷施压的事件,竟然可以闹得这样厉害,也是了不起。
晨光坐在院子里,一面在心中感叹,一面愉快地吃瓜。就在这时,晏樱突然出现了,他一袭紫衣,上面的刺绣流云瑰丽,那张苍白的脸庞上,神情不太好看,他懒洋洋地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
晨光看了他一眼,也不问他是怎么进来的,继续吃瓜。
晏樱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见她不理他,专心吃瓜也不问他的来意,便将手指尖在扶手上无声地扣了两下。他看着她的侧脸,低声问:
“岳林书院的那个学生,你听说了么?”
“听说了。两千人过来把赤阳国的驿馆给围住了,见天嚷嚷着,我这儿离赤阳国驿馆又不远,当然听说了。”晨光说,顿了顿,笑盈盈地看着他道,“现在的年轻人真可怕,把整条街都堵满了,吓得我都不敢出门了!”
晏樱不悦地看着她,她怡然自得的表情让他从血管里开始火冒三丈。
晨光放下瓜皮,洗了洗手,一边用帕子擦拭,一边笑吟吟地说:
“不过到底是五国会期间,这些学生闹得也太不像话了。赤阳国人的脾气可不禁撩拨,万一和那些学生起了冲突,更不好收场。我给你出个主意,赶紧把那些学生抓起来关进去,或者干脆全杀了,免得给苍丘国惹下祸端。”
她说的轻巧,关起来不是问题,问题是关多久怎么关。这些闹事的学生大部分都是豪族的后代,关的时间短了不起作用,关的时间长了背后的家族肯定会有怨气。全杀了?那宜城的世家望族还不得全蹦起来。
况且,把闹事的关起来,然后呢?请赤阳帝带人赶紧离开吗?
赤阳帝现在被闹得怒气横生,怎么可能会答应这如逃跑一样的退场。赤阳国方面已经用命令的口吻要求苍丘国彻查孙云儿自杀案,并且还威胁苍丘国一定要把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揪出来。
另外,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附和这场集会了。爱张扬的人各个书院里都有,那些平日里出不了头的这一回总算逮到了机会,开始趁机上蹿下跳乱蹦哒,好像终于可以出风头了似的。
疯狂的年轻人,这份年轻的疯狂是很难遏制的。他们自诩聪明,又容易被煽动,他们甚至会疯狂地热爱艰难和痛苦,他们认为这份痛苦和艰难是对自身的一种磨砺。他们的安逸使他们了无生趣,所以当一份刺激到来时,无处安放的热血便会让他们像飞蛾见了火一样扑过去。他们不计较后果,不看重结果,他们只是想要那段勇于对抗的过程。
一桩小小的自杀案件,却让宜城的局势突然失了控。
晏樱歪靠在椅子上,垂着眼帘,摆弄着玉佩上的流苏穗子,一脸阴霾。
“这下糟糕了呢,赤阳国和苍丘国的关系本就不稳定,宜城的学生这么一闹,指不定赤阳国的心里会怎么想,这桩仇可要结下了。”晨光似笑非笑地说。
晏樱不用抬眼就知道她在幸灾乐祸。
他望着她,低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已经确定了她想争一争,和中原诸国、和这个尘世争一争,但他不知道她的下一步想做什么。想一想谁都会,可她到底要怎么争,到底要怎么做,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她的所作所为每一次都出乎他的意料,有些时候他甚至觉得,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现在的她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温柔又强大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