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细月仰卧在墨蓝色的夜空,又亮又长,几颗硕大的星子挂在天边,就像是天上仙人提着灯笼在俯瞰人间。
营帐背面,不起眼的角落,火舞坐在小凳子上,手握一把蒲扇,扇着面前的小火炉,她正用自带的人参细熬着参粥。
“快看快看!那不是火舞姑娘!”西南角传来窃窃私语,让她皱了一下眉头。
“火舞姑娘?”年轻人的音调由于兴奋拔高了几分,下一刻又因为怕被发现低了下来,“真好看!比司八姑娘还要好看!难怪秦朔大人说火舞姑娘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姑娘!”
火舞无语,秦朔还真是阴魂不散,这里没有他也能听见他的名字。
另外一个青年听了,连忙反驳:“等等,这世上最好看的姑娘不是陛下么?”
“你这混人!陛下是能随便拿出来比的么?再说了,陛下美是美,可是火舞姑娘更......嘿嘿!”
后面那两个“嘿嘿”听起来有点猥琐,光听声音还以为他的口水流下来了。火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知道自己身材惹眼,呆在外面时都是找不容易经过人的角落,结果还是引来了异样的注目,这让她很苦恼。
“坐在这么破烂的地方还能这么美!”两个年轻的声音重叠,一块用陶醉的语气说,空气里充满了雄性们快乐的气息。
火舞:“......”
就在这时,声音的来源处,二人的气息忽然混乱起来,年轻人们在瞬间变化了神情,紧张地道:
“拜见监军大人!”
“拜见监军大人!”
接着,两个闲得无聊的青年一溜烟地逃了。
片刻之后,墨色的袍摆出现在火舞眼中,她顺着银线绣成的水纹向上望去,司浅那张冷冰冰的脸映入眼帘。
火舞愣了一下,司浅沉默寡言,就算是和他们也不怎么交谈,他突然来找她让她有点意外。
她用小木勺搅着锅里的参粥。
五个侍女里其实她和司浅的关系最深,虽然两个人都不怎么爱说话。在圣子山时,尽管规则是每一个人都是另外一个人的敌人,可在地狱中,求生欲是生物的本能,弱者会本能地追随强者以求保命。能不能真的保住性命不好说,不过当时司浅和嫦曦因为自身的强大确实吸引了许多人跟随,无形中掌握了数量庞大的武器人,也因此被神女看中成为了领头人。
那个时候她是跟随司浅的,司七、司八是嫦曦一派,司十和流砂单打独斗,不属于任何一伙,司九和司十偶尔会在一块,但本人犹如幽灵,不常出现,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司九在圣子山中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晏樱则是特殊的存在,进入圣子山之后很快就跳到了长老会,严格来讲他不算是被圈养的武器人,说他是被神女豢养的一匹恶狼更准确。
司浅坐了下来。
火舞撤了些枯枝,改用小火慢煮。
司浅盯着冒着热气的银铫子看了一会儿,开口:“你现在越来越熟练了,早年熬个粥都能熬坏锅子。”他难得说了一句闲谈。
火舞笑:“做了十几年了,自然熟练。”
别说煮坏了锅,早期她连茶盏和碗都分不清,她不是作为人长大的,她是一件武器,所以初跟陛下回宫时,即使是公主的贴身侍婢,她依旧处境窘迫,她和司七花了很长时间才学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宫婢,比宫中的任何一名侍婢都要出色。
她极佩服陛下,即使她和她们一样作为武器长大,只学过杀戮,在回宫时面对陌生的宫规面对骄横跋扈的皇族丝毫不见心虚,即使被说像个野女没有半点公主的仪态就是个假冒货,她也不在意。是她帮他们保留了自幼养成根本无法甩脱的杀戮本性,同时她又帮助他们抑制住了这个本性,使他们能像普通人那样活着,如果没有陛下,即使他们被放出圣子山,他们也只是一件武器,任由强者控制,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作为人独自生存的能力。
陛下她,给了他们一个栖身之地。
陛下是武器人里最像人的,因为她像,她才能带领他们。旁人都以为她的身体里流着皇族的血液,所以她天生的高贵,天生的聪慧,即使婴儿时期离开皇宫,十四年后回归亦能如鱼得水。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在去龙熙国和亲前的那两年陛下是如何将自己从一个野女变成一位公主,又是如何以众公主之一的身份握住宫权的,那两年,对陛下来说,是另外一个地狱。
虽然陛下依然快活,她说她是“最擅活在地狱里的人”,可是他们看着她时心情并不轻松。
“今日之前,陛下可曾出现过类似的症状?”司浅轻声问。
他突然跑来问她,火舞意外也不意外,过去司浅很少会询问陛下的身体,尽管他一直忧心陛下的病体,可他在这件事上执着着一种古怪的迷信,就好像他不问,陛下就会健康一样。从前他将他的忧虑埋在心底,现在他问出来了,这只能说明他心中的不安沸腾了,他抑制不住了。
司浅对陛下的心思大约在圣子山时她就知道了,在她看来,司浅对陛下的心并不完全是男女之情那么简单,嫦曦亦然。
在充满了死亡与剧毒、玄力沸腾的生存环境里,圣子山中长大的他们几乎失去了人的七情六欲,那些被腐蚀了的身体甚至连成长发育都是混乱的,日夜在死亡扑面中苟活,这样长成的人因为欲望蠢动的可能性很小。尽管有人会在这方面逼迫自己,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普通长大的正常人,比如司八和司十二。
他们两人都失败了。
司八因为男女关系上的混乱受人诟病,礼教之下很少有人能接受有女子像她那般混乱,可在火舞看来,比起喜欢做,她觉得司八更像是在通过那个过程寻找作为“人”的感觉。这听起来有些古怪,司八本身得到的并不像她大肆宣扬的那般愉快,初时只敢跟“同类”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玩外边的,结果每一次回来都担心人家会觉得她像“一具尸体”,之后就没有第二次了,常常把对方弄得一头雾水,以为她是用完就甩的**。
司八那个人,看着没心没肺,其实自卑得很。